“長襟當心!”
那隻邪魔的爪子已經觸到了戚長襟發絲,鴦初元撲上去替他擋下了這一爪。
血肉撕裂的聲音在耳後想起,戚長襟驚慌回頭将那隻邪魔掀飛,後者落地、灰飛煙滅。
“初元!”戚長襟摸了一手的血,心悸了一瞬。
鴦初元受了他渡過來的靈力,皺着眉忍耐血肉重新生長起來的痛癢,站直身體:“小傷,無礙。”
戚長襟抓住他的手腕:“你體内的怨氣要逼出來!”
許是為了印證他這句話,頭頂的黑雲已經盤旋起來,醞釀好了第一道雷。
鴦初元擡頭看了一眼,沒有反駁,隻道:“先解決這些邪魔。”
翠綠色的劍芒陡然暴漲,二人眼前霎時開辟出一條血路,戚長襟拉着鴦初元飛奔而逃。
頭頂的雷雲随着他們的奔逃而不斷移動,一時竟追不上二人的速度。
戚長襟靈力不要錢似的甩傳送陣,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帶着鴦初元過了極天橋、找到那間他們曾住了兩百年的屋子。他将鴦初元按進去,哐哐甩下十幾道陣法,又布了一個巨大的結界将整座院落籠罩起來、内外隔絕。
“此處靈力濃郁,你把怨氣逼出來,我給你護法。”
鴦初元點頭,坐直身體運轉靈力。
閃着淡金色的天雷轟然而下,穿透結界、被陣法擋了下去。
雷沒落到身上,鴦初元卻依舊噴了一口血出來。
“初元?!”
鴦初元看着戚長襟搖頭以示安撫,皺眉感受着傷口處明明長好血肉卻已經令人發指的疼痛,丹田内靈力波動像洶湧的海浪。
“長襟,長襟。”他的聲音很輕,卻依舊被一層疊一層的陣法靈力送入了戚長襟耳中,“我好疼,好疼……”
結界之内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唯二人所處之處光芒大盛。
鴦初元說疼之前,戚長襟就察覺到了此間多得不正常的怨氣,他還疑心是從何而來,眼下便知道了——有他和憫君坐鎮,天雷劈不死鴦初元,便将世間的怨氣統統以那道傷為切口引入他體内。
鴦初元本乃凡人之軀,如今雖能調動靈力,卻依舊沒有神籍,撐死算個半神,對這一切根本無從判斷。
而戚長襟,天道動手,巨大的靈力波動之下,他就算察覺出來,也隻能是像當下這般——為時已晚。
怪不得,往常的天雷前後緊挨,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如今卻隻降下第一道便沒了生息。
戚長襟踏入結界,連滾帶爬來到鴦初元身邊,小心翼翼将人圈在懷裡。
鴦初元痛得痙攣、顫抖,身體冰涼無溫,喉間溢出的呻吟中,字字都有“長襟”的音。
“初元,初元。”戚長襟握住他的手,企圖渡些溫度過去,“我在呢,我在呢……别害怕。”
吐出的話語字句溫情,可他眼中卻是一片冷霜。那是從心底蔓延出的涼薄。
神者,行于世,承天地之恩得以修行,得之厚運長生。
然現下戚長襟感受着懷中人的顫抖,心底一片蒼白死寂,反複唯有四個大字:
天地不仁。
“你我為這世間萬物之一。”戚長襟閉着眼,用靈力連接了鴦初元的經脈,把疼痛勻了一半到自己身上。
是太痛了,導緻他聲音裡還隐匿着細碎的顫抖:“可天地之間,萬物皆為蝼蟻,刍狗行于世,三千大路盡通往死。”
睫羽被液體浸染,戚長襟知道那不是淚,因為此刻他的眼中正一片酸疼。
“初元,我們是萬物之一,我們隻是萬物之一。”
“初元,我們掀了這天地。”
鴦初元抖得不成樣子,知他所想,便竭力想要作出一些回應。
眼前之困境,戚長襟找到了應對之法,便松開環住他的手,要起身。鴦初元虛弱地抓住了他,手順着對方身軀往上,覆在脖頸後,傾力下壓,唇齒相依。
戚長襟愣了一瞬,雙手有些無處安放,好在這時鴦初元已經将他又推了起來。
他離開鴦初元一段距離,取出一把鑄了一半的劍。
此劍靈力濃郁且纏繞生機,金光燦燦,無論如何,都應該是把漂亮的劍。
可是此刻,戚長襟将之定于空中,把鴦初元體内的怨氣盡數往劍上引,流金的生機被吞噬、精細的浮雕被融蝕,銀白锃亮的劍身附着上了一層厚厚的、凹凸不平的黑物,變得奇醜無比。
一劍鑄成,三聲齊悲。
鴦初元體内的怨氣雖被引出,卻因纏繞許久,現下已經疼得錐心刺骨;劍靈被怨氣捂得嚴嚴實實,暴怒不已,卻又無可奈何;戚長襟是鑄劍的人,此劍認主前便是他的劍,壓制不住的怨氣盡數反噬在了他身上。
腳下的陣法運轉不息,結界籠罩此境,任其外天地狂風驟雨、天道震怒,此境不沾一分。
“長襟。”
劍靈終于在不甘中馴服了所有的怨氣,沉寂下來,靜靜置在那裡,奇形怪狀、難以入眼。
不會有人知道,若是不出意外,它會是怎樣漂亮清靈的一把劍。
戚長襟看着這把劍,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恍惚之中,他感到有人将自己擁入懷中,對方的指尖在自己手背劃過,溫涼如玉。
如果真像話本子裡寫的那樣,一覺醒來,一切都結束了就好了。
可是戚長襟睡夢之中,聽聞人怨天道不仁。
天道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