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着落江堂從上月池跳了下去,朝着銀河的方向拉出一道靈力凝成的絲帶,從空中取出來了一個匣子交與落江堂:“給。”
落江堂狐疑地看着他手中那個不足人手掌大的匣子:“月窟除平如故和你我,上下一百五十三位神明,你确定這個東西能裝下?”
“神籍又不是什麼占地方的東西,這又是留印,放在一起就融了,自然能裝下。”
落江堂将信将疑地接過匣子,掌心覆在上面感知了一下,确定這是自己要的東西,又道:“你不問我要做什麼?”
帝摘月道:“有些事,不要知道比較好。”
落江堂握緊手中的匣子,心思陡轉。
下月池依舊皎潔如月,銀河流淌,安撫着驚醒的月神之靈。
“一連閉關半月也怪無聊的,陪我下完這局棋再走?”
“……”落江堂棋藝不精,和他對弈這麼多次從來沒赢過。掂了掂手裡的匣子,他最終還是點頭:“行。”
衆神在暗處觀察,直覺得他掂的是自己的幾百年苦修。
陵始朝身邊三人挑眉:“等他一回去,衆神就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了。怎麼樣,我聰明吧?”
鴦未眠皮笑肉不笑:“聰明,整個月窟都找不到比你更聰明的神明來了。”
他們在這邊閑話,落江堂在那邊“送死”。
不多時,帝摘月看着眼前一言難盡的棋局,默默扶額。他把棋子丢回棋奁:“算了,你不是還有事嗎?先回吧。”
落江堂狐疑地看了看棋盤,又看了看帝摘月,收到對方自信的眼神之後,他又低頭,仔仔細細找自己輸了的證據。
帝摘月看不過眼,撚起一顆棋子“啪”地按在棋盤上:“這兒,看到了嗎?”
落江堂先是看了看這顆子,又看了看周圍的局勢,了然地點點頭。
暗處觀察的陵始搖頭啧啧兩聲,道:“你們别被他這幅高深莫測的樣子騙了,他其實根本沒看出來。”
戚鶴将和鴦未眠都對他選擇性眼瞎耳聾,隻有月倉倉敷衍地點了點頭說“哇謝謝你不然我根本看不出來他有沒有看出來”。
落江堂故作高深的樣子實在太明顯,帝摘月自然也知道他沒看出來,淡笑道:“答應我日後千萬别跟人賭下棋,我怕你把月窟給輸過去。”
落江堂沉默低頭,起身道:“家中有事,先走了。”
帝摘月颔首:“好走。”
落江堂:“……”
衆神跟着落江堂的步子又一路回到了他屋中,此刻的日頭比方才毒了些,有些刺目。
落江堂随手招來一人,告訴他摘月帝君近來甚好,要……
那人笑道:“把此話轉交給衆位仙僚是吧?得嘞,江堂神君,我這就去。”
落江堂颔首:“有勞。”
“江堂神君哪的話!”
為了節省靈力,陵始造幻境的時候隻把衆神的意識拉了進來,此刻也有不少神明選擇附身在幻境中的人身上,光明正大地觀察落江堂。可是直把這人身上都要盯出朵花來了,他依舊是挂着那如沐春風的笑,衣襟中的匣子藏得嚴嚴實實。
戚鶴将眼見着有被附身的神明走向落江堂,開口就要搭話,他眼疾手快用靈力凝聚成細絲圈住那人頭發、往後用力一扯,那人狠狠摔在地上、附身的神明意識也被摔了出去。
一個小插曲,并不影響落江堂的步子。他從容地回了家,關上房門,走入那幅畫中。
如果說剛進來的時候,衆神是帶着茫然加惬意的心态觀察這個幻境,那麼此時,他們便是一個個都緊張兮兮地注視着落江堂,好像他下一步就要沖到面前把自己砍了一樣。
落江堂在這一方空間中踱步,取出匣子卻沒有打開,而是就這麼拿在手裡端詳了一遍,後随手将之放在了一邊,翻身上榻。
見他這樣,暗處觀察的衆神都有些懵。
“什麼意思,他……江堂神君這是打算睡覺?”
“啊?不會吧?可是看起來确實是這意思。”
“那盞留魂燈呢?他不是要用禁術複活他的妻子嗎?”
“别胡說,死而複生又不一定需要用禁術!”
“就是,幾百年前隔壁憫洲還隔三差五闖閻羅殿搶人呢。”
進來的時候陵始也沒有把話說死,隻道落江堂要複活他死去多年的凡人妻子,是以衆神雖不至于一頭霧水、卻仍然疑惑。
其實落江堂每次入畫都會睡上一覺,隻是從來不做夢,不過這兩次倒是出現了意外。
白光乍現,遮住了衆神能看到的世界。
衆神都清楚,這是要入落江堂的夢了。有些臉皮薄道德厚的神明還在擔憂着會不會冒犯,也有些神明興奮地搓手說早就想入夢看看了。隻是不管他們作何想法,眼前的光暗下來之後,所有人都懵了一瞬。
一個有些稚嫩的聲音弱弱道:“怎,怎麼還是這裡?按書上說的,不是該,換地方了嗎?”
有腦子轉得快點的一眼瞧出了端倪:“不對,不是一個地方。按方才江堂神君那幅畫挂的朝向,正對着的這扇窗應是朝南而開,可此時撒進來的隻黃不暖,應是夕陽,這扇窗是朝西的。”
她這話說得在理,大家都認同地道好,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接着便炸開了鍋。
“剛才那聲音怎麼回事?怎麼還把孩子帶進來了?瘋了不成?!”
“就是!孩子神籍不穩神魂不實,到這種地方來出了意外怎麼辦?”
“這件事是陵始神君做的吧?”
陵始原本縮着裝鹌鹑,這會兒被人點了出來,他也不好再裝死,隻能硬着頭皮出來打哈哈:“各位……稍安勿躁啊,咱們這不是,事出緊急嗎哈哈……”
衆神還欲再說,這屋子的門卻被人從外面推開,一身着白衣的女子踏門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俊逸出塵的男子,正是落江堂。
這女子瞧着是凡人,此處想來是在人間。
隻道兩人在屋中落座,落江堂喚了一聲“鳳翥”,女子擡頭,衆神才看見她一雙眼通紅、盛着水光。
鳳翥開口,似有千言萬語,卻又在将要說出來是堵在喉間,上下不得。
直到這時,衆人才看清她穿的哪是普通白衣,分明是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