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燭不再為難陳慶平和陳大嬸,低下眸光繼續道來。
“爹用木枝抽我,娘用針紮我,我怕疼,也沒勇氣尋死,這次……我實在是挨不過。”
祝燭面露遲疑,還是把左袖高高挽起,能看到手臂上的黑紫淤青、未完全脫落的血痂以及點點密布的紅紫針眼。
祝燭膚色尤其白,愈發顯得那些傷痕慘烈又刺目。
“秦大哥是個頂頂好人,有弟弟妹妹要養,不該被我牽連。我也不好,我不該答應婚事,将無辜之人牽連進來,”祝燭面色愧疚地最後總結。
秦宗樹瞳孔微顫,很是震驚地看着祝燭的手臂,擡手頓了又頓,隻敢扶住祝燭的手腕,“昨夜怎麼沒告訴我?疼嗎?”
祝燭将袖子放下,對秦宗樹搖了搖頭,“還好,習慣了。”
他如今肉.體凡胎,妖魂和身體完全融合的現在,感官有所提升,正常人覺得疼,他隻會感覺更疼。
此刻要賣慘,自是要把全身傷最嚴重的這邊手臂露出來給人看的。
事實同林珠的話有部分出入,婚事定下來後,原主的日子确實好過一些,林威不會再棍棒加身。
這些淤青和血痂是林珠在大婚前幾日,自己跑山裡采藥弄傷的,他要配新婚夜藥倒秦宗樹的方子,算是自作自受。
手臂上的針眼痕迹絲毫沒有冤枉林母,她但凡一點兒不順心,就逮着林珠紮,近段時間有所收斂,卻也有限。
人心之惡,妖怪們都要甘拜下風。
“這、這着實太過了!”陳慶平同樣震驚,再對大兒子偏心,也不該這麼對自己的小兒子啊。
“唉喲,唉喲,這得多疼!怎麼不早點兒說出來!”陳大嬸瞧着祝燭就覺得太慘太可憐了,她那顆樸素的正義心在此刻完全被激出來了。
祝燭輕輕搖了搖頭,眼底是隐忍的羞恥和為難,“我不知如何開口,若非牽連到秦大哥,我可能也……他們到底是我的父母。”
陳大嬸被陳慶平拉了一下,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為難祝燭。
秦宗樹又心疼又惱火,眼中情緒一收,他轉身對陳慶平表明态度,“裡正大人,林珠迫于無奈,我不追究他。”
被騙婚當事人的他不追究祝燭,自然也輪不到裡正或官府那邊追究。
秦宗樹繼續道:“但林家夫婦欺人太甚,忍無可忍。給林家的十兩聘金全數留下不夠,我給林珠另外備下的陪嫁,也全被換成不值錢的玩意兒。聘金禮單和購買憑據我悉數帶來了,請您過目。”
“給我吧,”陳慶平能當陳溪村二十來年的裡正,自然是識字的,禮單和憑據看完,他也忍不住龇牙,這林家還真是貪得無厭啊。
當然,這事兒裡頭最可憐的是祝燭,最無辜最倒黴的就是秦宗樹了。
陳慶平大抵是明白秦宗樹的訴求了,讨回聘金聘禮和陪嫁,這理所應當,再公正點兒,林家還該給秦宗樹賠錢才能真正了事。
陳慶平看向這事兒裡頭最可憐也最難辦的祝燭,“你是什麼想法?男兒立世當自強自立,你也不算年紀小了。”
“裡正大人說的對,經過這幾遭,我已經想明白了。我、我想分家,戶籍單獨分出來,行嗎?”祝燭當然想一口火星,立刻就将那對夫婦燒成渣渣,揚了才好。
但對從小就在他們淫威下成長、被欺負慣了的“他”來說,不能有這樣的果決和狠心。
唔,現在變成人的前妖怪祝燭,也沒有那一口絕品火焰了。
這回輪到陳慶平的手臂被自家媳婦擰了一下,他很快開口,“可以,這我做主應了。”
陳慶平看祝燭那蒼白羸弱的可憐模樣,心頭歎氣,大雍王朝的律法并不支持子告父。
仔細想來,祝燭是真的無法對那對父母做什麼。
但他這個裡正未來對林家的态度,能讓他們在陳溪村經營十幾年的好名聲好局面,徹底成空。
“謝謝大人相助,謝謝嬸子憐我,”祝燭立刻抱拳朝陳慶平和陳嬸子躬身緻謝,又看向秦宗樹,淺淺一笑,“謝謝秦大哥不追究我。”
秦宗樹莫名不大習慣祝燭又重新喊他秦大哥了,點了點頭,“你是被逼無奈,我能理解。我相信其他人也是這般想的。”
不是誰都有祝燭這般勇氣,将這些難以啟齒的經曆一一說出來,他聽得難受,祝燭隻會比他難受上千倍萬倍吧。
秦宗樹和祝燭來的路上就商量好,等祝燭的戶籍成功從林家分出來,再将他們結契的事情公之于衆。
雖然這世道娶男妻不算驚世駭俗,但也免不了被議論和被各色眼光打量,秦宗樹不在意,眼下卻不宜将事情搞得太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