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江起舞敲響了“明月來相照”的門。
她知道一定會有人來開門,三聲過後便不再敲,繼而轉身望向天。
可惜,月色暗淡,今夜明月并未來赴約。
江起舞心道:你也知曉這地方肮髒得很,因此不願意照拂嗎?
不消多時,身後果然就傳來了木門被打開的吱呀聲。
開門的是位發量優越的矮個中年男,想來他就是這家店的老闆李章平。
江起舞見他有片刻錯愕,然後用那藏在斯文眼鏡後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目光令人不适。
一個好色的油膩男人。
她心下很是不爽,卻礙于正事強忍下來。
待到事情辦完後,定要想法子好好教訓他。
不料對方在眼神冒犯過後,指了指門上的牌子,同時丢下一句極其不客氣的逐客令:“沒見着打烊了麼!”
話畢就有關門之勢。
見此情形,江起舞再忍不下去,更不客氣地一腳将門踹開。
随即大步流星地走進去,坐到店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她反客為主地看着門口那個明顯被吓到的人。
“怎麼,來的不是你在等的人,就連這門都進不得了?”
李章平立時轉換臉色,賠笑道:“能進,能進。您這話說的,我是個生意人,哪敢把客人拒之門外啊!”
見他終于學會了客氣,江起舞便也暫時見好就收。
“李章平是吧?”說話間朝他揚了揚下颌,“坐下來聊聊呗。”
他點頭哈腰道:“哎,您坐就好……”
話未說完,便如觸電一般擡起頭來。
看來他終于反應過來了。
“慌什麼?”江起舞笑了笑,“因為我不該知道你在等人?”
***
一個月前,景山市一家名叫“思無邪”的清吧。
老闆宋映照舊預留了一個東南角的位置。
若說往常酒吧的生意是不錯,那近來就是更上一層樓,用夜夜爆滿形容也不為過。
至于原因麼,宋映的目光追随着推門而入、徑直走到東南角的女人。
身材高挑,氣質獨特,清冷魅惑又神秘。
這是宋映見過将短發留得最性感的女人。
第一次與她對視時,宋映就有這樣的感覺:她讓人很想把自己的故事傾訴給她,但是沒有人可以走進她的故事。
難怪吸引了那麼多顧客,成為了最近自在小巷裡的話題人物。
要說這自在小巷,那可是景山市裡有名的酒吧一條街,也是景山市酒吧文化的開山鼻祖。
甚至有眼光獨到的商人為自在小巷開發了專屬于它的APP“自在街區”,裡面有商家入駐,用以發布酒吧演出預告、酒品推薦等宣傳信息。
酒吧愛好者也可将其作為日常社交平台,專門發布與自在小巷有關的内容。其中每周點贊量最高的發文可獲得小巷内随機一家酒吧的免單獎勵。
大概兩周前吧,某個賬号發布的照片背景中出現了那位神秘女人,被眼尖的網友注意到并引起了廣泛讨論,最終該用戶一舉拿下當周的免單大獎。
随後每天都有人在自在小巷裡偶遇這位女子。
經過本人同意後,被光顧的商家會在當天發布她坐在座位上的照片,用作宣傳,同時免了她的單。
畢竟,平白來了一個門面誰不想要呢?
宋映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家酒吧就像是後宮争寵中短暫的一位冠軍。
這奇怪的比喻讓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确實很像。
神秘女人每天晚上都來自在小巷,雨露均沾一般光顧不同的酒吧。
宋映的這家店或許是很稱她心意,自從她來到“思無邪”就再沒去過其他酒吧,算上今天她已經連續來了一周了。
也不知到哪一天她會厭倦呢?
想到此宋映又笑了,這患得患失的不安全感簡直要和久居深宮的妃子沒什麼兩樣了!
她搖了搖頭,想要把毫無理由的不安全感甩出腦外,然後給東南角送去一杯常點的雞尾酒。
此時接過酒杯的江起舞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就這麼被眼前人莫名其妙地安上了“花心”的名号。
她當然知道有時候酒吧裡的其他人會偷偷打量她,但免單的交易讓她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人們不是常說麼,有得必有失,她很是認同。
況且她來酒吧,也是為了觀察,所以并不介意沒有惡意的目光。
最終挑來選去,覺得還是這家“思無邪”最讓她感到舒服,可能是因為顧客群體主要是女性吧。
她記錄的“人類研究筆記”已經到第五篇章了,這代表她已經和這個世界接觸五年了——以年為單位劃分不同篇章。
這五年裡,她由衷地覺得,這個世界不能沒有女人。
女人與女人之間,彼此尊重,相互欣賞,你為我撐一把傘,我為你亮一盞燈,共同掙脫世俗加諸于性别之上的偏見,找尋屬于自己的那一抹光。
很難不令人動容。
感歎完後,江起舞抿了一口手中的雞尾酒,開始觀察酒吧裡的女人們。
說是觀察,但大多是靠聽,憑借她的超凡耳力從人們的談話中聽盡人生百态。
有時候權當聽個消遣,譬如——
靠近門口那桌的幾個女生中有一人剛失戀了,其餘幾人正在一邊安慰她一邊大罵“渣男”,江起舞也在這頭小聲罵了幾句;
那邊一桌正在進行冷笑話比拼大賽,落敗的人一會兒要上台唱首歌,江起舞在心裡把勝出票投給了那個主人公為肉包和面條的冷笑話。
但有時候,聽着聽着任務就來了——某些事一旦入耳,就會像打開了她身上的某個開關一般驅使着她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