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裡,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熙攘地鐵穿城而過。身處其中,人們常常忍不住自歎個人渺小,微不足道。
飽受壓力下,城市人自然對更具有煙火氣的古鎮生活心馳神往。但大城市的工作難以舍棄,因此古鎮旅遊就成了人們“詩和遠方”的代餐。
來月鎮最初也是想分這一杯羹的。
依着悠久曆史和原生态古建築,當地政府對來月鎮的旅遊開發很是看好,也吸引來不少投資商。
但受政府換屆影響,開發中道而止,隻完成了古建築維護和商業街初期建設。為減少損失,商業店面被低價售給了來月鎮鎮民。
市場需求明顯不足下,經過一番厮殺與淘汰,商業街到如今隻剩下了三兩家酒館、飯館和民宿仍在營業。
當地人因此戲稱這條街為“半商街”,意為對商業化失敗的調侃。
現在是夜間十二點多,古鎮上隻有零星幾家亮着燈火,其中一家就是位于半商街的那棟臨河民宿,名為“此間”。
說是民宿,已不太準确了,因為它已被私人買下。
買主是個名叫祝餘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此間”二樓的陽台内。
她的面前是一片幽暗,襯得下方的小河有些陰森,身後是屋内的一片光明。
祝餘就這麼站在光明與幽暗的交界處,手上不停把玩着一個打火機。
開蓋。
點火。
在手中翻轉。
合上。
如此反複,直至……
“嘶——”右手食指一陣灼熱,祝餘下意識松手,砰的一聲打火機就躺在了地面上。
确認無大礙後,她俯身撿起打火機,突然很好奇那人當時會是個什麼反應。
贈有緣人。
看着自己前幾日腦子一抽随手寫下的荒唐言,祝餘覺得很是好笑。
笑過之後又莫名煩躁起來,于是在玩了許久的打火機之後她終于拿出了一盒煙。
在光與暗交界的模糊地帶,祝餘被煙霧缭繞着。
都說人這時候最容易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但她卻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回憶。
或許,對她而言,最在意的是未來。
她期盼了很久的未來。
一支煙結束後,祝餘轉身進了屋内,徑直朝着浴室走去。
浴室門開啟的瞬間,一陣血腥味撲面而來。
祝餘卻是習以為常,隻略微皺眉,然後在往裡走之前反手把門給關上了,她可不想讓這氣味彌漫至整個二樓。
她穿過偌大的浴室直奔浴缸,那裡頭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
祝餘眼神不離她地扯過一旁的椅子,坐在上面仔細端詳着她的傷口。
帶她回來的那天祝餘就把她上身穿着的襯衫給脫了,避免傷口和衣服粘連在一起,因此腹部傷口一覽無餘。
隻過了兩日,原本還觸目驚心的傷口現在卻已經不見蹤影,不知前情的人看了怕是都找不出浴缸裡那一攤血的來處。
看來應該痊愈得差不多了?
祝餘心頭一動,俯身從浴缸裡抱起了沉睡的女人,掂了掂手上的重量後,又将她輕輕放回去。
在指月寺周圍的樹林裡抱起她的時候,感受到的重量完全不是一個成年女性該有的重量,很輕很輕,說像片樹葉可能太過誇張,但至少能讓祝餘輕松地将她一路帶回“此間”。
而方才抱起時,已無異于常人。
手上的不适感在提醒着祝餘沾染上了女人的血,她覺得有些難受,于是暫時中斷,轉身去了洗手台。
冰涼的流水撫過修長纖細的手,不知怎的,祝餘想起了剛才抱女人時的觸感,也是一樣的涼,一樣的……軟。
她突然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像是責怪流水讓她産生了奇怪的聯想似的,重重地關上了水龍頭。
但幾百年前,偉大的牛頓就已提出經典定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簡而言之就是,她的手現在也有點疼。
甚至還波及了不久前被打火機誤傷的手指,像是水龍頭對她無端的遷怒做出了報複。
不願與死物相計較,她很快又回到了那把椅子上,繼續未完成的事。
坐下後才發覺不對,她要做的事,就是确認傷口而已,剛才已經做完了啊……
祝餘輕歎了一口氣,她很不喜歡這兩天自己的這種狀态,總是在發呆,總是在走神,總是有奇怪的東西出現在腦子裡,總是莫名地煩躁,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這麼自我反省的同時,卻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任憑它從沉睡女人的腹部上移,滑過修身的黑色運動内衣和“一字型”鎖骨。
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對眼前所見給出反應——不得不說,很性感。
祝餘一下有些臉紅,不敢再多看,匆忙将目光轉向了女人的臉。
很狼狽。
對,隻有狼狽。
看得出來短發是精心打理過的,但現在已經不成樣子,經過打鬥後沾染了汗水的頭發亂糟糟的,一绺一绺地耷拉着。
臉色雖然不似頭一日那般差,但也談不上有多好。
耳朵……好像少了點什麼,祝餘盯着女人空蕩蕩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