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殺得了他?”
祝餘搖了搖頭,道:“他是正常死亡,與我無關,即便我嘗試過了很多次。”
“我查清真相後,想要一個公平,誰種下了因,就應該由誰來承受果,所以,他必須得死,所以,我接近他,費盡心思和他成為了朋友。”
“他和你一樣,身上有很多異于常人的事。”
“他一生都在探尋自己的來曆。”
“他沒有影子,但他也有一個可以僞造影子假象的耳釘,和你戴的這個,長得差不了多少。”
“他也會時不時地做出些沒有根據的事,就像你常常因為幾句再平常不過的話便認定背後有什麼蹊跷,又說不出個理由來,他也是這樣,我問過他,他隻說,那些都是他的直覺。”
說到直覺時,祝餘頓了頓,對江起舞道:“也就是從他那兒聽多了這種直覺論,所以一開始接近你時,我把自己僞裝成了一個靠奇怪的直覺行事的人——這大概也算是耳濡目染吧,人要說起謊來,總會下意識地從自己見過、經曆過的其他事情中取材。”
江起舞:“你管這叫取材?也是,你說過的謊,多到能寫出一篇小說來,還是長篇的那種,是該想法子在各處取材。”
祝餘:“倒也不至于在各處,主要還是從他和你身上。”
江起舞:“這句話……有什麼需要反駁的必要嗎?”
祝餘認真道:“有啊,這是我的說謊邏輯,也是我向你坦白的重要内容,坦白說,我無法保證以後對你不再有謊言,但你以後可以自己判斷。”
什麼?
江起舞原以為這一晚上下來,無論祝餘再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她都不會再有太多情緒波動了,但此刻還是覺得,從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渣得明明白白!
“那我是應該謝謝你對我這麼坦誠嗎?坦誠地告訴我,以後也許還會繼續騙我,又或者是,謝謝你給了我自己判斷謊言的根據?”
“但是,誰告訴你我們還有以後了,今天就是最後一天。”
祝餘:“既然是最後一天,那我索性就都說了吧,說不準你以後也能用去騙騙别人,教書育人要因材施教,騙人這種事情自然也得因人而異,尤其是要騙像你們這種異于常人的。”
“像你們這種,拿從一般人身上取材的謊言來騙你們,是行不通的。”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擇用直覺來作為理由嗎?除了省事以外,是因為我知道你不僅會相信,還很有可能會因此對我産生一些親近感,畢竟你就是這樣的,畢竟,你一定很少見到和你類似的人。”
全中。
比祝餘的“坦誠”更讓江起舞感到氣憤的是,她全說中了。
江起舞氣得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她會做什麼事,她知道她會怎麼想,她知道她的感情會怎麼變化……從頭到尾,她簡直就連案闆上的一條魚都不如。
至少,魚是怎麼想的,拿刀的人并不知道。
眼角發紅,活脫脫像隻受了欺負卻揮不出爪子,又氣又委屈的小獸,祝餘見江起舞這樣,偏還要問道:“生氣嗎?”
“那就記住這種感覺。”
——以後别再被我騙了。
在接下來的五分鐘裡,江起舞側過了頭,不想與祝餘說話,不想再看她,祝餘見此,相當識趣地也保持了沉默,隻是眼神始終放在江起舞身上。
她一直看着她,自然也第一時間發現她轉回頭來。
目光相撞的那刻,祝餘問:“氣消一些了嗎?”
“那我們繼續。”
江起舞沒有回答,但已經願意與她對視,祝餘知道,這就代表着“好”,如果她會開口的話,多半也是不鹹不淡地說個“嗯”字。
“你知道代先群和你還有哪些共同點嗎?”
祝餘知道江起舞必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但沒關系,她本就不是為了讓她猜,于是很快揭曉。
“除了皮相、性格這些,你們幾乎是一模一樣。”
“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他也都能很快自愈,當然,這裡的不管,并不包括他有意弄傷自己的情況。”
“還有,他也……出現過無端失明失聰的症狀,也是很快就恢複如常了,隻是從那時起,他的身體便開始每況愈下,然後在兩年之後,他就死了。”
原來是這麼死的啊。
江起舞:“哦,聽你這意思,兩年之後,我也就該死了呗,那提前恭喜你了。”
祝餘有些激動:“不,你們不一樣。”
“他幾次失明失聰所持續的時間基本都在一分鐘以内,再長也并沒有超過半小時,而且也從沒看到過、聽到過你所說的幻覺,你們是不一樣的,你現在的情況和他當時是不一樣的。”
“還有,那時候我已經是他的朋友了,或許也可以說,是他唯一的朋友,他親口告訴我,失明失聰是你們這類人進入生命倒計時的标志,但是,他也曾明确告訴過我,你們的壽命一定會是六十年,所以,你現在的情況是不正常的,所以,這未必就代表兩年後你就會——”
就會死去。
祝餘不想說出那兩個字。
她可以坦然地說,她曾經想要看到江起舞的死,但卻無法面對江起舞的死亡被明明白白地提上了日程,即使這或許隻是個可能性。
“噢。”
江起舞消化了好一會兒,其實主要是在觀察祝餘的情緒,看上去确實不是很想讓她死了的樣子,真的後悔了嗎?是善變還是……新的僞裝?
但,她也确實被哄好了一點點。
至于還能再活多久的問題,江起舞問道:“如果活到了第六十年,那我會變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