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二字在祝餘眼中綻放開來,然後逐漸變成得意。
江起舞輕咳一聲,對五四三道:“再去數一遍吧,可千萬别數錯了。”
“啊?……噢。”
行吧,反正也不是多累的活,再數就再數吧。
這麼想着,五四三便又去了。
“怎麼?無法接受你打賭輸了的事實嗎?”祝餘調侃道。
江起舞:“我這叫嚴謹,畢竟我們的答案這麼接近,但凡他數錯了一點,都會對輸赢産生很大影響。”
說是這麼說,但江起舞知道,五四三沒數錯,就是五十九個,因為,她早就數過了。
不僅如此,江起舞還懷疑,祝餘也早就知道了,甚至,祝餘知道的時間還在她之前。
時間回到一個月前,同樣也是在這個山洞裡。
“五十七。”
“五十八。”
“五十九。”
……
“五十七。”
“五十八。”
“五十九。”
……
“五十七。”
“五十八。”
“五十九。”
整整數了三遍,應該就是五十九沒錯了,但,這個數字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江起舞百思不得其解,此刻她還并不知道,特殊的不是五十九,而是六十。
因為實在想不通五十九,也找不到進入萬物生的辦法,便隻能在山洞裡這裡瞧瞧,那裡看看,試圖找到什麼機關。
但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以至于江起舞身心俱疲,到了夜半便熬不住了,于是,她就在山洞裡将就着睡了。
這一覺,毫不意外,她做夢了。
和以往一樣,在夢裡,她依然身處于“石頭藥鋪”,但,又有些不同——她在“石頭藥鋪”裡多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寫日記。
并且,她寫日記所使的文房用具還挺古怪。
那筆,乍一看是支普通的毛筆,可一旦到了她的手中,原本幹燥的、呈淡棕色的筆頭便會慢慢滲出墨汁,這墨汁不知從何而來,就像是筆杆子裡住了隻墨魚似的,而且,這墨汁還不是純正的黑色,而是炭灰色,也不對,江起舞的色感并不是很好,不知道用什麼顔色來描述是最貼切的,想來想去,看來看去,最後偷了個懶。
她覺得,那是影子的顔色。
筆不一般,紙也不一般,準确來說,壓根就沒有紙,她竟是直接往書桌上寫的。
就像不知道為什麼要把一顆顆石頭裝進一格格櫃子裡一樣,江起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夢裡寫日記,但她就是寫了。
***
2025年6月29日
祁有靈将比賽提前了半個小時,他似乎是在懷疑我,或者說,試探,最後我選擇了妥協,隻要警察那邊來得不是太晚,應該也不至于出什麼大問題。
但是我沒想到,問題出在了我自己身上。
我不知怎麼了,突然就一陣難受,突然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周圍的人居然都倒下了,似乎是死了,除了刁柳,但她看上去也受了很大刺激。
然後,我的腦海中閃過了一段影像,是我在給祝餘演示如何通過影子控制垃圾桶。
奇怪的是,不是我“想起了”這段回憶,而是誰把它硬塞給了我。
因為這段影像裡有我,這不是我的眼睛能看到的畫面,不是我的視角,更像是那天,現場有第三人存在,他拿着攝像機拍下了這段,然後此刻,它出現在了我的大腦裡,仿佛我是個讀取數據的機器。
是誰想讓我看這段影像?
為什麼要在此刻讓我看到它?
是不是……在暗示我,眼前這些村民的倒下,與我的這個能力相關?
是我失控了,然後殺了人?
如果是這樣,我不該再出現在任何人面前了,任何人靠近我,都會有随時死去的危險,所以我選擇了離開。我把手機設置成了飛行模式,又丢掉了祝餘給的有追蹤監聽功能的打火機,但是我不知道該去哪兒,隻好先上了山。
一開始,我隻是漫無目的地走,直到看到一塊警示牌,上面寫着“前方蛇洞,危險”。
我想,蛇洞附近一定沒什麼人,那就去那兒吧。
可我越往前走,越發現這條路好熟悉,我大概是來過這裡。當走到一棵三人才能環抱的樹下時,我終于想了起來,我确實來過,在五年前。
所以,我就這麼誤打誤撞地來到了心心念念要找的萬物生入口。
進洞之前,我先是仔細研究了那棵樹,我覺得它肯定有什麼蹊跷,它不會是成精了吧?不然怎麼會那麼巧,落了片葉子,偏偏就沾在了我的箱子上,之後那葉子還莫名其妙地消失,還莫名其妙地進入到了我的夢裡……
隻可惜,我爬上爬下了好幾回,怎麼看都覺得,那就是棵平平無奇的樹。
不過,山洞應該才是重點。
進洞後,倒真有了一些發現,五年前來的那次,我居然沒注意到内洞的洞壁生得如此規整,凹凸凹凸,間隔相當平均,起伏的幅度也相差不大,整個洞壁就像是用波浪形曲面圍成的一樣。我數了數,一共五十九個凸起。
五十九,這個數字應該是有什麼特殊含義吧?
但我想不明白,也找不到進入萬物生的辦法……
***
夢醒之前的那一瞬,江起舞看到,桌子上她所寫下的一大片字迹正在慢慢消失……
然後她醒了。
四周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一如她此刻的心境:什麼也想不明白,看不到一點真相。
她為什麼要寫日記?最後那日記又為什麼消失了?
在泰山,算命人告訴她,她所夢的都是正在發生的現實,是她不該知道的另一面現實,因而醒來後不會記得。
自從去了來月鎮,她開始做夢了,但一直以來,她醒來後記起的夢都不是連續的。
将以上兩個事實聯系起來,是不是可以說明,她在另一個世界所做的事,比她醒來後以夢的形式所記得的,要更多,隻是她記不全了而已。
以這個可能性為前提再往下推。
她做不做夢,夢到多少,究竟是誰在背後控制,是誰在操縱她對那個世界的記憶開關。
從前将其關閉,于是她不做夢,于是她完全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存在;自來月鎮後,将其打開一個小口子,于是做夢了,以夢的形式記得自己在那個世界做下的事,但又沒完全打開,所以隻能記得一部分。
以及,每次都記不全的話,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每次去到那個世界時,都寫了日記,隻是不曾記得而已,因為幕後操縱者之前不願意讓她記得,而這次,終于願意,或者說不得不讓她記得。
如果是這樣,日記的消失便得到了解釋:她每次都要寫日記,而桌子就那麼大點,也許她寫下的日記已經以某種形式存儲到了什麼地方,為了給下次騰位置,便清除了此次的編輯内容。
那麼,為什麼要寫日記呢?
江起舞想起了自己曾說過的一段話。
“這麼說,想要去萬物生的念頭,确實很可能是觸發鑰匙啟動的關鍵,隻是這個念頭的産生與鑰匙真正被啟動,這兩者中間還需要一段反應時間,必須得等到下一次做夢時才能反應過來,就像是……就像是我通過做夢,将這個念頭傳達給了誰一樣。”
對,寫日記,就是為了傳達!
傳達給誰?應該就是那個讓她失明失聰過的,讓她在毫無意識時畫下葉脈圖的,催着她一直前往萬物生的……某個存在,時至今日,她還是不知該如何稱呼它,隻能仍舊稱之為,隐秘的力量。
或許,操縱着她對另一個世界的記憶開關的,也是這個隐秘的力量。
它到底是什麼?
蒙上她看向另一個世界的眼睛,窺探她現世中的記憶,甚至于想法,并且還試圖掌控她在現世的行為。
她在現世的行為……
她是真的“失控殺人”了嗎,這也是它掌控之下的結果嗎?
它到底想做什麼?
黑暗之中,江起舞背靠一塊稍微平滑點的洞壁,抱膝坐在地上,即便竭力控制身體,也還是不住地輕微顫抖着。
她覺得太荒謬了。
她想,要是祝餘在身邊就好了。
但,她不能去找她。因為她不想傷害她,哪怕那隻是個猜測。
可是,擁有過陪伴,往後她還能再忍受得了孑然一身的滋味嗎?
沒關系,日子久了,就會好的,不習慣也會習慣,再忍受不了,最終也都能接受。
她是獨立的個體,她可以自己面對的。
……
在不斷的自我安撫下,江起舞終于冷靜下來,終于把心力放回了當下。
她這才發現,她睡了一覺,醒來後又胡思亂想了半天,周圍怎麼還是這麼黑,還是什麼也看不見,難道現在還是大半夜?
她所處的洞室與外界不過隔了一條直行通道,并不存在什麼彎彎繞繞,如果是白天,多少該從洞口透些光進來的,那她至少能看見洞口在哪兒。
但是,她現在看不見。
她打開手機,不,不是大半夜,現在是6月30日,15:26。
下午三點多啊。
這個時間,這樣的黑暗,那就很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