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舞打開手機手電筒,朝她記憶中洞口所在方向走去,但目之所見卻是一大片的洞壁,别說有洞口了,看上去連條縫都沒有。
這是什麼情況?
不過,江起舞并不是很慌張,和她自己身上的疑點比起來,外部環境就算再詭異,也算不得什麼了。
她思索片刻,繞着洞壁找起了她五年前刻下的字,找到後,以這些字為起點,又數了一遍洞壁上的凸起數量,這次的結果是六十,六十條凸起平均分布在洞壁上,整整一圈,她都沒有看到連通内洞與洞外的那條直行通道的存在。
也就是說,出口消失了。
江起舞明白了,這大概是個會生長的山洞。在她睡着時,洞壁慢慢生長着,最終将出口那塊給長實了,長出了一塊新的凸起,就像是紮好的耳洞,慢慢閉合了一樣。
但為什麼發生在她睡着的時候呢?
或許,也和那隐秘的力量有關?
她來到這裡,睡了一覺,她在夢裡寫下了日記,讓它知道她進洞了,所以它便讓這山洞開始生長?
它要将她困在這裡嗎?
不對,它應該是希望她去萬物生的,所以,新長出來的那塊洞壁有可能就是進入萬物生的關鍵。
但洞壁的每一處凸起都長得差不多,洞内也沒什麼象征性的可以用來辨别方位的标志,剛才轉了半天,她早已失去了方向,六十個凸起,到底哪一個才是新長出來的呢?
有了!
江起舞想起來,她刻字的位置大緻就在原本那條直行通道的延長線上,基于此,她便可以縮小尋找範圍,大不了在那個範圍内一寸寸找,如果真有什麼玄機,總能被她找到。
皇天不負有心人,經過好一番搜查,在手機電量隻剩下百分之三十之際,江起舞終于發現,某一塊凸起的兩側有着不甚明顯的分界線,就像是新生皮膚與周圍皮膚存在色差而産生的那種分界線。
一定就是這塊了。
江起舞有種離終點越來越近的感覺,但很快,又被遣送回了起點,無論她在上面怎麼敲敲打打,都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不是吧?
别告訴她,她費了半天勁,耗了好些電,最後找到的這塊洞壁,壓根就沒有用處。
她開始暴躁,氣得往洞壁上踹了一腳。還真别說,這一腳下去,确實感覺解了一點氣,于是還想再來一腳,但臨下腳前,江起舞覺得,手機電量已經所剩無幾,幹這種事就不必再開着手電筒了,有點太奢侈,便先停了腳,将手電筒給關閉了。
然後,摸着黑,憑着感覺往剛才那處踹去。
誰成想,這一腳居然踹了個空!
江起舞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前方跌去。
一聲慌裡慌張的“我靠”之後,洞室内便再次陷入漫長的寂靜中。
……
“這裡就是萬物生嗎?”
踹空之後,江起舞的眼前突然擠進了一片光亮,她當即意識到,自己應是進入到了另一個空間,并且多半就是萬物生了,然後下一秒,便向前趔趄了幾步,不過好在,沒有摔倒。
她擡眼觀察四周的環境。
一眼望去,是極緻的荒涼。廣袤無垠的黃色沙地,大小不一的裸露岩石,就這兩樣東西,幾乎就是這裡的全部。
原來,萬物生是一片戈壁灘啊。
而她的背後,立着一塊大石,其質地、高度,均與剛才那個山洞的洞壁相一緻,看來,它多半就是那洞壁在這個空間的映射了。
它就是門。
江起舞随意選了個方向,一邊走,一邊複盤剛才的情況。
首先是那個洞壁上的玄機,隻能說,實在是太歹毒了。
沒有光的話,誰能那麼精準地找到那塊新長出來的洞壁?
找到之後,誰又能想到需要把光源給去了才能通過洞壁來到萬物生?
歹毒,太歹毒了!
不過,有一點仍然是個謎:洞壁上的凸起數量,究竟有沒有什麼講究?為什麼是從五十九變成六十,而不是從六十九變成七十,又或者是從四十九變成五十呢?
“從五十九,到六十。”
“五十九,六十。”
……
江起舞一路念叨着這兩個數,忽然提起了聲音:“六十!”
對,她想起來了,祝餘也曾提過這個數字,當時祝餘說:“你們的壽命一定會是六十年。”
為什麼是六十年,關于這個問題,江起舞當時聯想到了“六十年甲子一輪回”的說法,便猜測其中存在某種循環,存在着某個周期性發生的事件。
而祝餘接着又說:“代先群告訴過我,他有同類,但他絕不會有見到自己同類的那一天,因為,在這世上,他和他的同類是相互排斥的——當他活着時,這世上便不會有另一個像他這樣的存在,直到他死去的那刻,這世上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才會多出一個新的他來。”
……
現在看來,也許當時的循環猜測真的是對的。
也許,祝餘口中的那個代先群,在最初來到這個世上時,也和她一樣,去過一個類似的山洞,從那裡拿走過一些财寶,甚至,他也為了探尋自己的身世來過萬物生。
他們的經曆,也許是早就被設定好的一段代碼。
這段代碼,一代一代地重複運行着。
上一代是代先群,這一代,是她。
所以,從五十九變成六十,就是代與代之間交替的象征,意味着又一輪循環的出現。
會是這樣嗎?
想得太入神,沒留心腳下的路,江起舞被一塊石頭絆了下,将它踢走後,便準備繼續往下想,但卻發現,似乎無法再往下了。
至此,她的推測陷入僵局,需要有新事件發生,才能驗證已有猜測的正确性,才能繼續往下推。
這個新事件,一等就是一個多月。
遼闊的戈壁灘,所謂的萬物生,進是進來了,可哪哪兒都長得差不多,江起舞完全不知道她的方向在哪兒,畢竟,一路以來,她都是被各種力量推着走的。
她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兒。
所以,她隻能一處處看,一處處找,連一塊拳頭大的石頭都不放過,像是大海撈針似的,不對,大海撈針至少知道要撈的是根針,可她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
不過,她有的是精力可以慢慢找。
江起舞驚奇地發現,這裡的太陽永不落下,她也完全感受不到饑渴,感受不到疲倦,甚至連手機電量都始終保持在了百分之二十五,就像是時間靜止了一般。
難道這就是萬物生所特有的蓬勃生命力嗎?
如同一個巨大的永動機,為來到這裡的生命或物品提供不竭的動力。
她不禁懷疑,這樣的一個地方,對她來說,真的會是地獄嗎?她真的會死在這嗎?
是祝餘又在騙她,還是祝餘被那個算命的給騙了?
總之,以目前來看,哪怕什麼都找不到,她也願意一直待在這裡,再也不出去。
這裡隻有她,很适合有可能會“失控”的她。
但方法再笨,一個多月下來,總歸是有些收獲的。
比如說,她觸碰到了哪塊石頭,無意中打開了什麼機關,緻使自己被困在某個地方,費了好長時間才得以出來,又費了好長時間才摸索出了機關的奧妙。
這樣的例子發生了好幾回。
又如說,她找到了幾片湖泊,讓她可以洗去身上的污穢,維持幹淨整潔的狀态。
還比如說,她好像找到了這片遼闊戈壁的心髒,真正的萬物起源之處。
也就是在參觀這處“心髒”的時候,江起舞的腦海中再次出現了不知被誰硬塞給她的數十個畫面:地點她很熟悉,正是她探索了一個多月的戈壁灘;每個畫面中都出現了的人物,她也很熟悉,嚴謹地說,是對那個人的長相很熟悉,一張和祝餘毫無二緻的臉。
熟悉的同時,江起舞又感覺到很陌生:以服飾和發型來看,這些影像似乎橫跨了多個朝代;以及,每次和“祝餘”同行的另一人都不相同,且男女皆有。
如果她真是祝餘的話,就代表,祝餘早就來過萬物生了,而且還是數十次,更重要的是,她得上千歲了吧?
至于和“祝餘”同行的另一人們,江起舞有個猜測,六十年甲子一輪回,他們或許就是輪回的一環,就是在她之前的一代又一代。
如果以上兩點都是對的,那麼祝餘所說的“代先群”,到底是他們中的哪一個?
江起舞努力回憶着祝餘同她提到“代先群”時所說的話。
或許,不是哪一個,而是他們……
祝餘當時說:“他叫代先群,取而代之的代,先例的先,千百為群的群。”
取而代之的代,意為代替;先例的先,意為先前;千百為群的群,意為群體。
也就是說,“代先群”,解釋起來就是,代替先前的那一群。
這是個代稱,不是她,也不是他,而是他們。
等等,“她”和“他”……
江起舞又記起,當她說代先群聽上去像個男人的名字時,祝餘好像是這麼回答她的:“你覺得是男的,代先群就是男的,你覺得是女的,代先群就是女的。”
雖然祝餘對此大概是這麼解釋的:“死去的人是什麼樣,活着的人說了算,你想怎麼認為,就怎麼認為。”
但江起舞現在覺得,這或許是因為,他們當中男女皆有,祝餘才模棱兩可地回答了。
可是,這種模棱兩可反倒不像是在掩飾,更像是一種暗示,包括“代先群”這個名字以及對它的逐字解釋。
對了,祝餘在思無邪酒吧給她錄音筆的時候,似乎說的是:“你不是還在懷疑我嗎?那就替你錄下來,供你之後查證。”
所以那一晚的聊天内容還會有更多暗示存在嗎,祝餘給她錄音筆,是真的希望她去聽,去發現其中的暗示嗎?
可惜錄音筆現在不在她手上,為了記錄對五四三的試探,她暫時把它交給了祝餘。
江起舞停止了對戈壁“心髒”的參觀,席地而坐,想了很久很久很久,最終做了個決定,她要出去,她要回到祝餘身邊。
她想知道,關于祝餘、關于代先群的種種猜測,究竟是不是她的過度解讀。
她更想知道,祝餘,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