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你怎麼還不醒啊?”
今天天氣很好,江起舞把窗簾拉開,讓陽光照耀進來,然後坐在地上,趴在床邊,看着像是在睡午覺的祝餘,埋怨着說道。
仿佛她隻是在賴床一樣。
沒有得到回應,她便開始威脅。
“你沒聽說過久病床前無孝子嗎,戀人大概也是這樣的吧。”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
“就不管你了啊。”
江起舞扯了扯祝餘的袖子,很沒有氣勢地放下狠話。
但躺着的人還是沒有一點要被吵醒的迹象,江起舞再裝不下去,壓抑的眼淚瞬間決堤。
“你不是讓我言而有信嗎?那你倒是醒來看看,看看我到底守沒守信啊。”
“你難道不知道,沒有監督,誓言就是無效的嗎?”
“祝餘,快點醒來吧。”
說到最後,已經成了哀求。
……
這樣的獨角戲,每天都會至少上演一次。
而每一次,江起舞都希望是最後一次,都希望這次能夠不一樣。
但,這次還是一樣。
她一直等到天色暗下來,也沒能等到躺着的人回應她一句。
就連身體也是一動不動,隻有呼吸帶來的微微起伏。
江起舞替她理好被扯偏的衣服,掖好被子,垂着頭離開了房間。
陽光消失後,她便不會再久待在祝餘睡着的房間裡——侵襲而來的黑暗有如在萬物生裡,強制性地讓那些壁畫在她眼前不停滾動着,這種時候,她會選擇獨處,因為怕随時會失控,波及了毫無反抗能力的眼前人。
四五天已經過去,除了她多活了幾天,其餘事情,皆無進展,包括祝餘,也包括那些糟心事。
前者,她實在是束手無策,而後者,或許是她分析的方法不對呢?
江起舞自我反省起來,最終覺得,問題出在了她對自己的催眠上,出在了她一到敏感猜測時便即刻終止的逃避上。
把那些全當作假的來看待,雖然能讓她有活下來的底氣,但也為她堵上了一扇門。
其實,最好的方法應該是,把那些暫且全當作真的,然後試着去尋找其中是否存在邏輯漏洞,如果有,不就能證明全部為真不太可能了嗎,不就能證明确實是摻假了嗎?
而在這個尋找邏輯漏洞的過程中,自然也免不了要做出種種猜測,要想推翻某個她無法接受的猜測,最好的方法也不是逃避,而是假設它為真,進而尋找在它為真的情況下,哪些已知大概率為真的事件便不太可能為真了,若是有,不就有了推翻的底氣了嗎?
這麼想着,江起舞把自己窩進客廳的沙發裡,她需要很多支撐,才能去艱難地邁出這一步。
然後深呼吸,反複對自己強調,你是個局外人,你不是江起舞,冷靜地,客觀地,不逃避地抽絲剝繭試試吧。
心理建設完畢後,她翻出手機裡拍下的壁畫照片,準備從頭到尾回顧一遍那些差點就要打碎了她的,由之前數位代行者拼湊出的上古秘事。
由于她并未來得及拍下第一部分,于是隻能靠着記憶去回顧那段神的誕生與消亡史,但好在其中一大半内容祝餘也曾給她說過一遍,便也還算順利。
接着是第二部分,關于妄念與傷病的幾條定律。
……
第三部分,關于神犧牲影子的選擇。
……
第四部分,關于三不善韬光養晦、以退為進的策略。
……
全部回憶過、看過之後,一絲若有似無的矛盾感在她心中生起,但卻怎麼也抓不住,它好似存在,又好似不存在。
不過她堅信,懷疑的産生,必然有其道理。
于是忍下抗拒,又看了一遍,這一遍,果然把那矛盾感給落到了實處。
是情感。
簡單來說,這幾部分壁畫裡暗藏的情感傾向是不連貫的。
在第一部分中,人類的形象不是兇惡猙獰,就是傷病纏身,那句“萬物之靈自诩者”更是将對其的嘲諷、不喜體現到了極緻。
而第二部分,還算比較中立。
到了第三部分,便是滿滿的對神愛萬物的諷刺和質疑,以及對影子被迫承受不公命運的憤懑與憐惜。
其實,到這還沒什麼問題,将幾部分結合起來,甚至還暗含着一句質問:憑什麼人類是污染世界的最大源頭,卻要讓影子來付出代價?
平心而論,這故事講得層層遞進,還挺有水平的。
但是,在這種層層遞進下,第四部分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它以三不善的角度,說明了壁畫上的所有内容,都是他操縱江起舞之前的一代又一代刻下的,如果這一部分是真的,那麼,前面的情感便是不合理的。
首先,人類是貪嗔癡這三念最重的,既然是這樣,三不善那一方便沒有道理會去厭惡人類,認真說起來,人類明明是他污染世界的關鍵一環,做出了重大貢獻,怎麼會厭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