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寄宿學校後,文确才知道,她并不是第一個被江家母女送過來的“無家可歸者”。
江晚洛小姐是個好心人,尤其在面對同齡的孩子時,一看到她們的日子過得艱難,便忍不住要伸出援手。燕瀾夫人和這所學校的董事是朋友,也很樂意幫幫忙,為她們提供一個讀書學習的機會。
文确親眼見着睡隔壁床的小姑娘埋怨了燕夫人半個晚上,怪夫人不負責任,把她丢在這兒就不見了,卻又在周末見到燕夫人時第一個沖上去,抱着夫人的腿就不肯撒手、不肯挪動哪怕一步。
她隻是遠遠地看着,并沒有急切地上前。
因為她仔細想過,她要等自己以後有了出息,再以被邀請者的身份,光明正大站到她們身邊去。現在,她們之間存在的巨大差距,會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文确用盡了一切精力去學、去彌補自己的不足。兩年之後,她得到了一個很特殊的機會——
寄宿學校規模不小,維持日常的龐大開銷并不容易,所以每年都會舉辦一次慈善大會,靠募捐湊夠來年需要的資金。
而學校内的優秀學員,将獲得上台表演的機會。
這一次,輪到文确了,她将會在慈善大會上演奏鋼琴,構成一個單獨的節目。
當得知江家也會派出代表參與,文确把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用在了琴房,下定決心一定要拿出一場最精彩的表演,讓夫人和兩位小姐看到她的變化才行。
然而,當表演結束,她在雷鳴般的掌聲中緻意時,卻悲傷地發現,坐在江家代表位置上的三人,分别是江别、江曦淳和江曉澤。
她沒去想這意味着什麼,僅僅是感到有些遺憾。畢竟,下一次的演出機會,至少還得等上一年,她必須得在這一年的時間裡表現得足夠上進、足夠優秀,才有可能抓住那寶貴機會。
文确回到寝室,連日來勤學苦練的疲憊在一瞬間湧遍全身,她隻想立刻往床上一躺,睡完一整個星期天才醒來。
然而,寝室門打開之後,三名陌生人出現在了其中。兩名身高一米八、全套黑西裝的壯漢将一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性護在了中間,一位副校長陪在三人身邊,對他們的态度很客氣。她一下意識到,這三位客人身份并不簡單,她必須得拿出禮貌又尊重的态度小心應對。
副校長站起身來,為他們做了引薦,文确接收到關鍵信息,向着最重要的那位先生打了招呼:“許先生好。”
許康用極具穿透力的目光将文确從頭打量到尾,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是否合格。初步評判完畢,他不大滿意地皺起了眉:“剛才聽校長介紹,你說你叫……文确?”
“是的,”文确點點頭,愈發疑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了他,“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許康臉上的不滿表現得愈發明顯:“錯了,你不姓文,你姓許。你是我的女兒,從今天開始,你改回原本的名字許确,跟我回到二區去生活。”
這是許确第一次知道,原來她還有父親活在人世。可是,就算父親已活生生地出現在了面前,她還是沒什麼實感。于她而言,那始終是一個并不存在的虛假符号,不具有實際的意義。
她也不想跟着父親離開,去往又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那實在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她不喜歡。
可很快,許确就意識到,她并沒有拒絕或選擇的權利。離開一區回家,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最多決定是自己上車,還是被那兩個保镖扛上去。
在許康那裡,許确沒能得到任何解釋。直到幾天後,她跟随父親去往二區,在家中安頓了下來,才由一位許家的老傭人說明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十四年前,曆經不少波折,許确好容易在醫院出生,一出生便進了重症監護室。那時許康并不在二區,等他忙完外地的生意趕回來時,迎接他的隻有兩個噩耗——
他出生還不到一個月的女兒在病房裡離奇失蹤,再無音信,除了她出生當天拍下的一張照片外,什麼也沒留下;他妻子因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身體狀況急轉直下,不久也撒手人寰。
許康花了幾年的時間,才從這巨大的打擊中恢複過來,但他一直沒放其尋找大女兒。
一個多月前,他收到了寄宿學校寄來的邀請函,邀請函中附帶一份宣傳海報。他一眼就注意到,海報上的一名年輕女孩,有着和她女兒相同的特征。他立刻決定要參與慈善大會,以确認女孩是否為他的親生女兒。
在他給出了足夠的“誠意”後,前段時間學校特意安排了體檢,讓他拿到了親子鑒定的證明。
老傭人一手拉着許确,一手用帕子擦去了眼淚:“幸好,先生順利找回了大小姐,不然,夫人在天上也不會安心的。”
許确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之意,嘴上卻什麼都沒說。她總覺得老傭人的眼淚不真誠,而且……
她對父親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她并沒有那麼确定。
回到許家的當天,繼母和繼妹就表達了對她的“歡迎”,有意思的是,繼妹和她隻差了不到兩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