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确對自己看人的“直覺”有一種盲目的自信。當她将妹妹判定為“可以信任”後,她便抛去了此前所有的成見,将其納作“新計劃”的一環。
妹妹沒有辜負她的期待,從一區回來後的許媛連夜從二樓窗戶爬進來找她,在一聲沉重的落地聲中,給她帶來了等候多時的回信。
但,一看到回信的數量,許确就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
她隻得到了一封回信,另外兩份信件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了。
許确剛想問問妹妹發生了什麼,一擡頭,卻發現大敞的窗戶旁已經空無一人。許媛像是要逃避什麼似的,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此地。
她拆開回信,發現回信來自于江晚洛,在回信之外,還夾着一張剪報。她剛掃過一眼,便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燕瀾夫人竟然因為車禍意外……去世了?這怎麼可能?
她将一篇簡短的報道來來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還是無法接受這現實,總覺得陷在夢中無法醒來。打開江晚洛的回信時,她整隻手都在抖,怎麼也控制不住。
江晚洛的回信很簡短,與許确印象中不同,她那娟秀的字迹也顯露出幾分淩亂,看得出寫信時她正心緒不甯,落筆也十分匆忙。
小文:
我和妹妹過得還好,但一個月前,我媽媽因為車禍意外而去世。家中正在操辦她的喪事,等事情處理完了有時間,我再想辦法給你回信,說說近況。
祝你在新家一切順遂。
許确用指腹輕輕摩挲着信紙最後的“江晚洛”三字,感到一種難以言明的悲傷在内心深處漫開,如水流般灌向四肢百骸,連帶着她的心一塊兒沉入深淵。
如果沒有遇上夫人和大小姐,她這時候應該還在垃圾桶裡跟老鼠搶食物,沒機會讀書識字,更不用說被父親認回,享受衣食無憂的優渥生活。于她們而言,這或許隻是舉手之勞,于她而言,這天大的恩情叫人無以為報。
她本想等有能力以後,再回到她們身邊,可是,還沒等她成長到能夠回報,夫人竟然就……去世了?
她腦子裡隻剩下一個想法,她得到大小姐和小小姐那兒去,哪怕隻是陪陪她們也好。但,她真的能離開這棟房子嗎?
此後幾天,許确始終處于一種心不在焉的狀态中,像是丢了魂。
無論是誰跟她搭話,都隻能得到她簡短又敷衍的幾句應付。許康還為此發了一通脾氣,同樣沒得到回應,揮出的拳頭打到了棉花上,反而讓他的不滿更盛。
第五天,許媛實在看不下去了。
一聽到那聲悶響,許确就知道是妹妹來了。她隐約感覺到這扇窗戶在特定的時間裡,會變成“溝通”的大門,所以最近隻是虛掩,從不上鎖。
但是今天,她沒有和妹妹推心置腹的心情,連頭都沒有回,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許媛邁開腳步,噔噔噔噔地沖到姐姐面前,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恨鐵不成鋼地用力搖了搖:“你就不能振作一點嗎?”
許确緩緩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但消極的态度已然代替了言語。
許媛無奈地收回手,在姐姐身邊坐下,帶着幾分疑惑問她:“那位燕瀾夫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
在今天這個因無風而顯得悶熱的夜裡,許确的傾訴欲達到了一個頂峰。
她将手中那封未能得到夫人回音的信件疊好又拆開,撫平又疊成塊,連着重複了幾次動作後,她終于理清了思緒,将燕瀾的救命之恩說給了妹妹聽。
言畢,她歎出一口極長的氣:“可惜……我沒機會去見她最後一面了。”
“這麼早就放棄,不合适吧?我們來幫你想辦法!”
許媛的語氣裡充滿了幹勁,似乎已經把這件事當成了自己的任務去考慮。
許确聽到那個“我們”,眉頭微蹙:“我們?還有誰?”
窗邊又傳來一聲悶響,許确聞聲轉頭,發現這回摔在窗邊的,是她的繼母莊敬宜。
莊敬宜和許媛不愧為母女,連進門的姿勢都一模一樣。她一下從地上站起,從表情來看,這一下摔得并不重。整理好衣服後,她開口道:“當然還有我。我和媛媛一起,幫你想辦法——隻要你信得過我,不懷疑我們的目的。”
許确坐在床沿,認認真真地思考了好一會兒。
事已至此,相信莊夫人,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她唯一想知道的是,這是為什麼?明明在月初,她還為了争一個機會,不惜買通老師作弊,怎麼今天卻表現得……如此熱情?
許媛看看母親,又看看姐姐,最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出賣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