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白霧在一瞬之間,就把九傾的記憶帶到了久遠的過去。
她好像又變成了那個枯坐在濃霧與黑暗之中,等待着某人來救她的可憐孩子。除了安靜地等待,她什麼都做不了,光是想想,就會再次被絕望籠罩。
九傾并不是這座城市的人。
至少……她的記憶是這麼告訴她的。
在她殘缺的印象裡,小時候聽到大人說話,說的都是方言。那種口音也好,語調轉折也好,她都沒在這座城市聽到過。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似乎隻是睡了一覺,睡醒後,人就已經處在北面森林之中。她唯一記得的一件事,就是要守在那營地的火堆旁,等待着某人接她回家。她就靠營地裡殘留的罐頭和水,撐過了一天又一天。
後來,【某人】确實來了,也帶她回了家,并且一直以長輩自居,照顧她直到今天。【某人】還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幫她找到原本的家人,如果真的有的話。
九傾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當下。現在沉浸于過去發生的事,隻會導緻殒命。
海島上有霧倒也正常,但是這霧起得又濃又快,後頭不定跟着什麼東西,不得不謹慎一些,以防污染種的突襲。
身邊的同伴已自動組成了陣型,耳機裡,隊長的聲音很是鎮定。
她給九傾的指示是這樣的——
“J226,後方有敵襲,距離七十米,準備迎敵!”
耳機裡的聲音剛随着一陣電流聲消下去,那通知和圖鑒中的怪物就已經出現在濃霧之後。
确實跟圖鑒上的一樣,那是一隻類人猿形的污染種,下肢彎曲,左上肢垂在地上,右上肢握着一根粗樹枝四下敲打,并不時發出“啊哦哦——!”的聲音,像是在傳遞某種訊号。
發出的訊号沒能得到回應,污染種的情緒變得不再穩定,開始瘋狂地揮動手中樹枝,攻擊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覆蓋在它身上那一層污染物質也開始湧動,并伴随着它的動作,不斷掉落在地,往四處蔓延。
九傾屏息凝神,等待着耳機中的信号。
二十秒後,隊長下了命令。
“高攻擊性污染種,無法溝通,準備擊殺!”
指令一下,小隊成員再沒有任何遲疑,按照出發之前演練過許多次的那樣,對污染種展開了擊殺行動。
手中的武器實實在在砍中怪物身體,拔出時帶出一串黑紅色血迹時,九傾手下的動作有一瞬的遲疑。她明明穿着不算輕便的作戰服,可刹那間,還是感受到了血液的灼熱,這是在演練場從未有過的體驗。
好在那遲疑的時間極短,并沒有對整體的作戰造成影響。除了始終觀察着戰局的小隊長,沒有一人注意到那瞬間的異常。
規定的七分鐘内,作戰宣告結束。伴随着“轟——”一聲巨響,污染種倒向地面,軀體瞬間四分五裂,再不具備任何威脅性。清理組抹去所有污染物質,其餘小隊奉命原地休整,二十分鐘後繼續出發。
收到休整的命令前,九傾能感覺到,小隊長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了片刻。
她猜測這一瞥中應該有某種含義,便在各自分散後主動去找了小隊長廣懷。
廣懷年近五十,作戰能力卻沒有任何退步,是整支隊伍中最令人畏懼也最令人信服的老大姐。
找到隊長時,她正專心磨着手中的刀,九傾心下暗歎,還得是隊長啊,磨刀石也能随身攜帶。
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不斷接近,廣懷回過頭,見是九傾,面上露出笑容,先給了她一句肯定:“剛才表現得不錯,雖然有一瞬間的遲疑,但最後出手果斷又精準,一擊即中。繼續保持下去吧。”
本以為會遭到訓斥的九傾一下愣住了,面上挂上了不好意思的笑:“聽到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剛才還以為,我的表現不太令人滿意呢。”
作為小隊長的廣懷,年紀有她的兩倍大,平常訓練時又嚴肅到了苛刻的地步,面對她時,九傾總不免會感到緊張。哪怕此刻隊長表現得“和藹可親”,她還是無法完全放松下來。
廣懷挑了挑眉:“怎麼?你希望我像訓練時那樣,把你姿勢上的每一個細節錯誤都挑出來?那至少得說上兩小時,我現在可沒那麼多時間。”
聽到這話,九傾又覺得有些不服氣了。
“也沒那麼差勁吧?我還以為,我至少會是個中等偏上的水平。不是特别好,可也不至于差到離譜。”
“确實還行,比你稱之為‘老師’的那個人,表現得要好一些。”見九傾從剛才那拘謹而緊繃的狀态中恢複了過來,廣懷拍拍她的肩膀:“第一次執行任務,别給自己施加太多壓力,盡力做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