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已經全部準備好。

九傾嘗過味道，對這頓飯還算滿意。她左右端詳了半天，把幾個盤子的位置挪了又挪，最後将廣懷隊長給的下酒菜放在了最靠近華稚的地方，才終于覺得擺盤挑不出問題了。

華老師還沒回來。

也不知道是幹什麼去了。

平日裡，這種沒有任務、存款還足夠支撐生活的情況下，她一般會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躺屍。她将之形容為“休養生息”，但九傾看來，那隻是在躲懶而已。

該躺着的時候，她是絕對不會坐着的。

九傾開始思考，是該等華稚回來，還是她先吃。

之前華老師其實提過，她要是趕不回來的話，她可以完全不用管，顧好自己就行。可是在今天晚上，她有不少話想說，便想着是不是該等一等更合适。

也多虧了廣懷隊長點破了她的心思，不然，她應該會耗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下定決心去直面她自己的想法。

長久以來，她都以為，她對華稚是一種親人之間的情感。她們那麼長久地住在同一個屋檐之下，生出了與别人不同的、難分難舍的感情，似乎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直到那一天，同個小隊的一位年長者閑着無聊，開始統計她們隊伍中的單身人口。

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隊伍裡總會有一些沒事幹的人，隔三差五就關心一下其他人的情感生活，并擺出指點江山的架勢，為旁人提供很多派不上一點用場的“經驗”。

隻是之前，九傾的年紀太小，不在他們關心的名單上。現在，她年紀合适了，便也被拉到了他們的讨論中去。

九傾原本隻是心不在焉地聽着，沒打算把那些廢話往心裡去，但一句讨論突然鑽進了她的耳朵，讓她不得不在意。

“華稚也有二十九歲了吧，還是三十歲來着？這個年紀還不找對象，眼光可真高。不過她自己也不行，現在了連飯也不會做，人又懶，一點也不勤快，還得靠别人養，這樣的媳婦兒……啧啧。再耽誤下去，以後肯定沒人要。你看我們隊伍裡那些四十往上走還單着的，想嫁也嫁不出去了吧。”

說話的男人議論完，還覺得不滿意，突然瞥了九傾一眼，給她提出了建議：“我記得，小九傾，你是和她一起來的，好像也住在一起來着？你不勸勸她？你也不想她這一輩子就完了吧。”

九傾禮貌一笑：“是嗎？我倒覺得，我和華老師互相之間還能有個照應，您就沒那麼幸運了，以後肯定是癱在床上、屎尿一床、孤獨終老的命。”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不對，捂住嘴，倒吸一口涼氣，發出感歎：“哦，我都忘了，每次對戰，您都會被華老師打的屁滾尿流、分不清東南西北，就您這樣的作戰能力，說不定明天就死了，還不一定能活到老呢。抱歉抱歉，是我一時嘴快，不小心說錯話了。”

她沒給怒氣沖沖的男人繼續議論的機會，将桌上殘留的食物掃到他身上後，拍了拍手，轉身離去。

從那時開始，九傾時不時就會關注一下這方面的事情。她這才發現，原來這麼多年以來，時不時就會有人給華老師介紹對象。

但據說每次都是因為她懶得去見人，所以不了了之。

她覺得安心的同時，又有些焦躁。

九傾忍不住去想象了一下，如果相親的事情成了，一切會發展成什麼樣。

她們顯然不可能再維持着原本的相處方式，必定有一方要從那裡離開。

應該會是她，畢竟房子原本就是屬于華老師的。

一想到華稚将會和某個人生活在那裡，逐漸抹去原本屬于她們的痕迹，她就覺得……難以忍受。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某個人”為什麼不能是她？她明明能将華老師照顧得比任何人都好。她們在一起的組合，就是天底下最合适的。

所以，她們得談談。

九傾感覺，她也才思考了一會兒時間，可是一擡頭，卻發現鐘表的短針已經從“7”移到了“8”。

欸……怎麼就過去一個小時了？

她再去看桌上擺着的飯菜時才意識到，飯菜都已經沒了熱氣，而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竟然一無所覺。

九傾還沒想好要不要将飯菜重新加熱下，就聽到了門鎖被人打開的聲音。

有房門鑰匙的就兩個人，不用想也知道，進來的會是誰。

華稚拎着幾瓶酒走了進來，腳步有些不穩，搖搖晃晃的，恐怕已經喝了不少。

她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醉了，将酒往桌上一擱，招呼九傾：“來啊九傾，我從你隊長那裡薅來了不錯的酒，和我一塊兒喝兩杯。喝完了我們再去忙活别的。”

乍一聽到隊長的名字，九傾心裡“咯噔”了一下，總有一種做壞事被人抓包的窘迫感。

可她轉念一想，她又沒逼問出什麼見不得人的私事，便重新挺直了腰杆，一把沒收了大半的酒瓶：“不行。一看就知道，你已經喝了不少了。喝太多對身體不好，你今天隻能再喝這一瓶。”

面對九傾好意的阻止，華稚表現得很不情願。

趁着對方還在就此事進行說教，手疾眼快的她一把就搶過去了兩瓶未開瓶的酒：“别呀，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酒，你今天就别管我了，陪我一起喝幾杯吧。你看你這不是準備了下酒菜嗎？明明就是想和我一起喝，别廢話了，快來！”

華稚平時不太會發酒瘋，此刻她的态度，和說話的方式，已經帶上了幾分無理取鬧的意味。

……她到底喝了多少？

九傾皺了皺眉，頗為惆怅地意識到，今天晚上想要和華稚好好談談，是不太可能了。

她原本醞釀好的情緒在一瞬之間便消散殆盡。

再想鼓起同樣的勇氣，恐怕得多費上一些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