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提着一大袋東西走出超市,身旁還跟着一位新認識的“朋友”。
克裡斯把福特開走了,所以他隻剩下飛回家這個選項。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跟這位克拉克打聲“招呼”。
路邊的雪化成了冰水,被行人踩在腳下飛濺起來。兩人像朋友一樣舉止放松地站在馬路邊,但維克多很清楚他們才認識不到五分鐘。
“謝謝你幫我付錢,我會還你的。”
“哦?你打算什麼時候還?”
對方的回答讓他始料未及。維克多擡頭看克拉克,正巧撞進一對笑意盈盈的藍眼睛裡。
……看來克拉克并不是一個知曉距離感的人。
“隻是開玩笑。”克拉克對他狡黠地眨眼,“你好像很緊張。”
不是緊張,是戒備。他不覺得自己應該對一個無事獻殷勤的陌生人放松警惕。當然,維克多不會傻到直接說出心聲。
他這麼跟對方說:“我沒有手機,但我可以記下你的号碼。”
克拉克做出思索的模樣,“……可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償還方式。”
維克多打心底不相信一個陌生人嘴裡所謂的“更好”。
“就隻是——把号碼給我吧。”他猶豫地說,“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可以把我身上的東西暫時抵給你。”
“真的嗎?”
聽到對方冷靜又略顯上揚的語調後,維克多油然而生不小心上了當的錯覺。
克拉克指着他的脖子,“那麼,我可以要這條圍巾嗎?”
維克多低下頭,用空着的手摸了摸質地柔軟的圍巾——這是馬克送給他的聖誕禮物,他舍不得給出去;他身上還有一個腕表,但腕表太重要,不能摘下來。所以,除了圍巾,好像他也沒有什麼值得抵押的東西了。
他重新擡起頭,試着詢問克拉克:“你不覺得這圍巾很醜嗎?”
“一點也不。它很美。”
克拉克直白的誇贊不知為何令他的臉燒紅起來——可能是因為對方在回答時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雖然圍巾得到了認可,但維克多還是不願抵出去。他打算和對方周旋一下,“什麼叫‘更好的償還方式’?”
克拉克十分給面子地跟着他轉移話題,“你陪我散會步如何?”
哪怕遲鈍如維克多,也該察覺到對方不作掩飾的、隻針對于自己的興趣——上一個産生同種興趣的人對他做了什麼,他現在都還記得一清二楚。
此時此刻,克裡斯終于發揮上了他該有的作用。
“我有男朋友了。”維克多說。
“好的。”克拉克說,眼睛還是凝視着維克多。
“他剛從監獄出來。”
“我明白了。”
“……他腦子不太靈光。”
這句話終于讓克拉克的神情産生了些許波動。他的眉毛蹙成苦惱的弧度,就像是聽到了十分值得同情的消息。“需要我為你報警嗎?”
“當然不用!”維克多忍不住提高音量,而後捕捉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于應激。
維克多認栽似地擡手扶額,“我很感激你替我解圍,但是——”
他又一次頓住,被自己下意識的抗拒搞昏頭。
為何他會拒絕一位友好陌生人的散步邀請?這完全沒道理。對方可能根本就沒對他有那方面的興趣。他這樣扭扭捏捏也太自作多情了。
克拉克就這麼安靜看着他,也不出聲催促,就像是擁有足夠的時間等待他的回答,又或許隻是單純趁機光明正大打量他。因為他能感受得到對方熾熱的目光正順着他的額頭一路向下,在皮膚上留下一道帶有溫度的痕迹——這種感覺有點讓人發毛,但卻并沒有實際對他造成傷害,也沒有達到令人反感的地步——處于這種目光下的任何人,都會産生一種自己正被好好珍視的想法。
維克多亦是如此,但他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值得被人珍視,所以他稍微向後退一步,特地與克拉克拉開距離,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給自己找了份沒那麼自作多情的理由,“——我隻想一個人呆着。抱歉。”
等來了拒絕的克拉克倒沒那麼灰心。他點頭表示理解,然後給維克多報出自己的手機号碼。維克多記在心裡後,正準備和他道别,又想起來自己沒把身上的東西抵出去。
他再次看了眼貼在胸前的圍巾,想着信任是相互的。對方肯把錢毫不猶豫借給他,那他就應該回以同等的信任。
于是,維克多低下頭,單手脫下脖子上的圍巾,卻被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那隻手。
維克多驚訝擡頭。克拉克正注視着他,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後,那雙迷人的藍眼睛再度因不知名的欣喜眯了起來。
那是一種無法僞裝的、發自内心的喜悅,就像是一個會被任何美好事物打動心靈的樂天派才會擁有的情感。維克多一般稱這種人為“未見過世面的傻子”——因為沒見過人世間肮髒的角落,所以傻到相信任何事物都會存在美好的一面,傻到會給一個素不相識、毫不知底的陌生人借錢——這個陌生人悲觀、易怒、接受不了他人善意、遍體鱗傷、一身血債……克拉克·肯特着實是個天真且愛笑的傻蛋。
即使他在心裡如此貶低克拉克,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也被對方這份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情感所打動,甚至開始貪戀手背上的溫度。
他曾經也有過這種想法——留戀起某人的體溫、觸感,乃至氣味。可他卻忘得一幹二淨,連同當初心動的滋味都記不起來。哪怕是現在,他也隻能感受得到克拉克于冬日戶外所不應擁有的體溫。
克拉克的視線在他手上的腕表停留片刻,便又轉回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