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西塞爾結束通話後，維克多又對穆恩承諾今晚之前自己會離開這個世界。興許是因為維克多态度良好，穆恩沒有再為難他，而是讓他能平安離開。

克裡斯跟着他離開。兩人坐上那輛“美國”福特駛回拖車房。鷹鷹沒跟着他們過來，所以車内靜得隻能聽到引擎運轉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别的動靜。

克裡斯不發一語，維克多也沒有開口的想法。兩人保持沉默，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思。

如果克裡斯能像上次一樣爆發出來，維克多興許會覺得好受點，可他從頭到尾都隻是悶聲開車，也沒有打開車載音響，就像一個一心隻在駕駛上的盡職司機一樣。

維克多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剛才收到西塞爾的消息時還高興得不得了，現在卻不敢和克裡斯分享他的喜悅，更不敢提剛才那件事。他就這麼一路糾結，直到終于抵達克裡斯家。

維克多跟克裡斯說一聲去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便推開車門下車。

年末的艾弗格林氣溫低，外邊晾衣架上的衣服并沒有晾幹，還能摸出水。即使如此，維克多也把衣服取下來，放進水盆中。

他又鑽進了拖車房中。鷹鷹既不在屋裡，也沒跟着他們去商店，維克多猜它應該在外面飛翔。

他把水盆放在地上後，拿起昨天洗澡前折疊好的圍巾。

“你可以把我的衣服穿走。”這是離開商店後克裡斯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維克多抱着圍巾轉身。克裡斯就這麼站在他身後。

“真的，你就穿着它走吧，還有我的褲子，就當作紀念品。”克裡斯的語氣聽上去很輕松，就像是真的不介意維克多把他的Pretty Boy Floyd帶走。

他又沖放在地上裝有濕衣服的水盆揚了揚下巴，“這些就留在我這吧。帶着髒衣服穿越也太沒面子了。”

“謝了，克裡斯。”維克多心情複雜地接受了他的心意。

克裡斯抿了抿嘴，輕輕搖頭，“……是我先背棄了誓言，沒幫你修好腕表。”

如果是昨晚，維克多的确很生氣，但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也成功和西塞爾取得聯系，實在沒必要再為難克裡斯。

“沒關系。”

維克多走到他面前，用拳頭碰了一下克裡斯的肩膀，“管他什麼誓言不誓言，和你相處我挺開心的。”

克裡斯的嘴角為他這一碰短暫彎起，很快又垂下。

“我也是。”

維克多收回手，将圍巾系到脖子上，又環顧了一番室内，思索遺漏了什麼。當他看到牆上那張Guns N' Roses的海報時，他不由得笑了起來。

“‘搖滾不死’，兄弟。”

克裡斯也跟着笑了一聲，“‘搖滾不死’，寶貝。”

在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維克多看回克裡斯，心中五味雜陳。

他能感覺得到克裡斯對他有好感，但他并沒有愛上克裡斯，也沒法回應這份感情。他隻能祝願這位“腦袋确實不靈光”的大塊頭能盡早學會控制自己的舌頭，這樣才不會吓跑真心愛他的人。但他們的關系又沒有深厚到維克多能毫無顧忌給出這番建議，所以維克多隻是對他點了點頭，然後繞過他走出拖車房。

鷹鷹正在房子上方盤旋，在維克多走到戶外後，它從天空俯沖下來，落到他面前的空地上。它沖維克多叫了一聲，然後邁出爪子，像一個正在學走路的嬰兒，緩慢又有些前傾地朝維克多挪動。

維克多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撫摸鷹鷹。鷹鷹十分乖巧，任由他的手撫過腦袋與羽毛。

“抱歉，鷹鷹。昨天我對你很不友好，希望你能原諒我。”他說給鷹鷹聽，也不管它能不能理解。

鷹鷹搖頭晃腦，兩邊眼睛直愣愣地看他，漆黑的眼珠子倒映着維克多溫柔的模樣。

克裡斯靠在門邊看着他們，舉手握拳擋住嘴唇，兩邊肩膀上下顫抖。

維克多倒不奢望鷹鷹能像昨天擁抱克裡斯那樣也給他一個抱抱，所以在摸完鷹鷹後，他站起身來，順着一蹦一跳的鷹鷹看向房門邊上的克裡斯。鷹鷹走到克裡斯腳邊時，後者正匆忙用手擦臉，手背上還反射水漬的光芒。

他沒忍心戳破克裡斯，也不打算再給出安慰。他選擇擡起手臂，按下腕表上的呼叫按鈕，對着重新亮起的屏幕呼喚西塞爾。

“西塞爾，我準備好了。”

克裡斯不舍地看着他，眼睛突然轉移到了他的身後，緊接着臉色大變。

他還沒得到西塞爾的回應，便聽到身後傳來了車輛疾馳的聲音。那個聲音并沒有随着接近而消失，反而愈來愈響——

維克多轉身時，正好看到一輛車沖他而來，擋風玻璃後的老人臉上挂着猙獰的表情。

“爸！”克裡斯對着他身後的車輛吼道，然後朝維克多沖了過來。

“快躲開！！”

維克多沒打算逃走。他任由那輛車撞上自己，然後伸手按住車前蓋，強行将其停下。

在他的手将車前蓋按出一個印子時，手腕上的腕表屏幕一刻不停湧現出由字母與數字組成的數據流，随後彈出進度加載提示框。

維克多隔着車玻璃，與車内詫異看着自己的老人對上眼。克裡斯正好跑到他身旁，看着被他單手逼停的車，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繞過車前蓋，走向駕駛座的車門，一隻手搭在車門把手上，然後将車門完完整整扯下來。駕駛座上的老人僵硬轉動頭顱，眼看維克多将車門扔到一邊。

維克多低下頭，瞪着裡面那位臉上寫滿難以置信的老人，“要不是看在克裡斯的份上，我一定要把你的四肢像車門一樣扯下來。”

在聽到他惡意滿滿的威脅後，老人梗着脖子，兇狠瞪回去。

“我兒子就是個軟蛋，你也一樣。别以為我會怕你——”

一隻手越過維克多伸進車内，扯住老人的衣領一把将對方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