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維克多已經盡可能快地飛出洞穴，猛男的身影還是消失在了沙地。他随手把圍巾系在脖子上，低頭搜尋地面新鮮的腳印，判斷猛男的去向，然後朝那個方向飛行。

要想解開兩人之間的誤會，得先和人重聚，而且維克多也舍不得和大腿分道揚镳。

沒了晝夜更疊，他很難判斷自己在這裡待了多長時間，也不願長久待下去。即使身體已經洗幹淨，肮髒惡臭的衣物與饑餓也在不斷折磨他的神志。

他暫時隻能寄希望于明顯對這顆星球更熟悉的猛男，願對方能帶他尋找食物，然後他再去思考如何回到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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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生長着無數顆腫脹的肉囊，肉囊外圍流動着滾滾熔漿。一陣蠕動過後，肉囊破裂，從裡頭爬出滿身濁液的非人怪物。那群怪物仰頭發出刺耳的尖嘯，随後迫不及待挪動四肢狂奔。它們成群結隊，如洶湧的潮水撲往同一個方向，又在槍聲響起後以相近死法倒在沖鋒的路上。

維克多就是在此處找到了猛男。

陷入怪物包圍圈中的猛男宛若天生的殺戮機器，無情屠殺一隻又一隻襲擊他的怪物，并且手段比先前殘忍許多。他不再追求高效利落的戰鬥方式，反倒像是以延長怪物們的瀕死時間為樂。

雙管霰彈|槍的槍口沒有瞄準緻命部位，而是青睐于先把怪物的四肢轟爛，然後用臂刃捅穿怪物的軀幹，讓醜陋的怪物像臘肉一樣挂在臂刃上；裝彈完畢後，又把冒煙的槍口塞進怪物哇哇大叫的嘴，将可憐玩意的腦袋崩成碎肉。

猛男做完這一連串的動作不過花了幾秒時間。

懸浮在天空的維克多别過頭閉上眼，隻允許此起彼伏的槍聲與怪物的嚎叫聲鑽入耳朵。

他不知道底下的猛男究竟是在發洩怒火，還是在享受屠殺的樂趣。接受過現代文明教育的他實在看不慣如此血腥的處決場面，也不敢勸阻猛男停手。

猛男殺的怪物越多，越證明維克多對猛男的憂慮不是臆測。

這顆星球一點也不适合人類居住，所以猛男不會是這顆星球的原住民，但應該也在這裡度過了足夠長的時間。

離開洞穴後，猛男的腳印明顯朝向這個不停孵化怪物的巢穴，就像專程來找可供自己發洩的目标。看他戰鬥時遊刃有餘的模樣，死在他手上的怪物數量可能遠超維克多的想象。

每次維克多遇見他時，對方無一例外身處戰鬥。如果不是巧合，那麼猛男就是一個嗜殺的戰士。嗜殺意味着不穩定，意味着危險。如果有得選，維克多不會和一個需要時刻提防的家夥結伴。

理清思路後，維克多睜眼俯視地面的巢穴。所有肉瘤均已破裂，他卻看不見任何一隻幸存下來的怪物。

沒有一隻怪物能傷到猛男，也沒有一隻怪物能從猛男的槍口下逃走。它們被動地用自己四分五裂的殘軀給這片本就飽飲過血的土地施肥，又因土地無法迅速吸收而疊出了半山高的錐形屍堆。

猛男就站在那高聳的屍堆頂上，擡頭望着空中的維克多。他的盔甲沾滿了猩紅碎肉，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樣；酌飲無數鮮血的臂刃垂在身側，一點一點往下滴血；巨大的霰彈|槍被他握于手中，宛若力量與王者的象征。維克多與猛男的距離不算太遠，所以後者能用那把槍輕而易舉擊中他。

猛男沒有動作，污濁的頭盔一直保持着面向他的姿勢；維克多也沒有逃走，隔着那副看不清的護目鏡盯着猛男。

他在賭猛男不會傷害他。賭對了，他之前的計劃就不需要更改；賭錯了，也會有三種可能：逃走、被槍打死或者戰鬥。

濃郁的血腥味不再令維克多感到惡心，反而激起了他的鬥志。看着站得比任何人都要高的猛男，他渾身的肌肉都因此興奮戰栗。所謂的逃跑上策已經被他剔除掉，維特魯姆血統也讓他對自己的肉|體強度充滿信心。剩下的，便隻有與強者厮殺到底的選項——然後，征服對方。

可惜他賭對了。

猛男擺動頭盔，不再看他，緊接着縱身一躍，從半山高的屍堆落到地面。霰彈|槍被收到背上，臂刃也縮回鞘套，猛男擡腿踩上怪物的殘肢，往肉囊巢穴出口前進。

維克多望着猛男離去的背影，無視内心莫名湧升的遺憾。

他沒有受到攻擊，至少證明猛男保留了理智，還是能溝通下去。這是好事。

他一邊這麼安慰自己，一邊朝猛男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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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多追上猛男，懸在他的斜上方。

“猛男，我們能談談嗎？”

猛男前進的步伐不緊不慢，十分平穩，如果能忽略周遭道路邊緣的熔漿，以及兩人身後高聳的屍堆的話，他看上去就像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

維克多跟着他緩慢飛行，對着那副肮髒的頭盔說：“剛才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你能原諒我嗎？”

猛男還是老樣子，把他當作一隻無需搭理的風筝，既沒有回應也沒有停下來。

維克多歎了口氣。他真的不擅長跟一個拒絕溝通的人相處，因為他本身也是不善言辭。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總是少說話多做事，從未想過自己會有祈求他人原諒的一天。

要不還是趕緊離開這顆星球算了。别管腕表會不會壞，先到宇宙裡尋找地球再說。

唯一的問題是，他不知道地球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在找到地球之前能挨餓多久。

想到饑餓，他的肚子很不給面子地咕噜作響。維克多捂住肚子，尴尬得想要直接飛走，沒想到地上的猛男突然停了下來，對他擡起肮髒的頭盔。

“……我餓了。”維克多硬着頭皮說。

他不知道該怎麼填飽肚子。這顆星球連正常的植株都見不着，活蹦亂跳的怪物反而數量衆多。

總不能吃怪物吧？

維克多摸起下巴，認真思考目前見過的所有怪物種類，在想起它們腥臭的血液後用力搖頭。

不行，不能堕落到吃怪物啊！

既然這顆星球有水源，那肯定還是會有能食用的植物，隻是他還沒發現。嗯，一定是這樣。

維克多又點了點頭，在回憶起猛男曾用來點火的紅色植株後，更加肯定這種可能性。

等他回過神時，猛男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他急忙張望四周，在與前進方向截然不同的位置捕捉到了那抹高大的身影。

維克多用飛行追趕猛男，低頭問下方的人：“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