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加入暗夜守衛的猛男搬進了多人宿舍,與其他暗夜守衛生活在一起。
他白天和亞金人對練,學習使用冷兵器作戰,晚上則繼續學習亞金文化。他簡直就是天生的戰鬥好手,哪種武器都能迅速上手,還能在對練中壓師傅一頭;有了維克多的幫助,他的亞金文化課進程飛速,也能說出幾句像模像樣的亞金語。
在這期間,猛男不再動不動襲擊維克多,兩人交流起來也比之前輕松許多。猛男的語言表述肉眼可見地流利,令維克多感到十分欣慰。他也終于願意透露曾經的經曆,不過不是對維克多、而是對諾維克王說出口。
猛男曾是駐守火星基地的地球陸戰隊隊員,因基地遭遇惡魔入侵,科研人員全部遇害,陸戰隊也全軍覆沒,僅剩他一人孤軍奮戰。可怕的是,他不僅殺光了所有惡魔,還通過傳送門殺到了惡魔老家——也就是地獄,在那裡與數不盡的惡魔戰鬥,直至筋疲力盡。
之後,意識模糊的他進入了又一個傳送門,來到努爾之環,還被暗夜守衛帶到了迪阿祭司面前。依照亞金律法與傳統,猛男得在競技場中與其他異鄉人厮殺搏鬥,為自己赢得體面的死亡。
據諾維克王所述,猛男并非首個誤入努爾之環的異鄉人,卻是唯一一個存活下來、并有資格加入暗夜守衛的人。但即使是諾維克王,也沒能從猛男口中探出他的真名,因為猛男早已忘記自己的名字。
沒人知道他究竟在地獄中待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的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惡魔的鮮血,才會讓他在無數個黑夜中從噩夢中驚醒,叫嚷着“殺死惡魔”等類似的瘋癫話。然後,在被吵醒的衆人的困惑注視下,他抓撓起自己的寸頭,直至頭皮都給摳了下來。
“沒事了,猛男……”維克多總是這麼安慰他,“這裡沒有惡魔。你很安全,暗夜守衛會保護你。”
猛男對他的話毫無反應,而維克多也無法阻止他繼續傷害自己。每當維克多嘗試阻止他的自殘行為,總是會以無法觸碰到對方遺憾告終。
直到某日,猛男在對訓中抄起手中的鐵劍,發瘋似地斬向其中一位新兵的腦袋時,暗夜守衛再也忍受不了他的無常失控。他們的統領命人将他扔進禁閉室中,作為他傷害夥伴未遂的懲罰。
“暗夜守衛從不向同伴揮劍。哪怕吾王器重你,也不能容許如此惡劣行徑。”
身着白藍盔甲的戰士站在鐵門前,留給猛男一個失望的眼神。然後,那扇鐵門“吱呀”合上,奪走了禁閉室内的最後一縷光芒。
“呃啊啊啊——!”
猛男嚎叫着沖向鐵門,用身體撞擊上去。他撞了好幾下,但鐵門紋絲不動。
“猛男,冷靜——”
“别那樣叫我!!”猛男頭抵鐵門,憤怒咆哮。
他的頭盔被暗夜守衛沒收,身上的武器與防具也被拆下。暗夜守衛沒再給他拷上鐐铐,相比之前能算一種慈悲之舉。
但猛男明顯不懂“感恩”。他不再執着于撞門,而是轉身摸黑前進,直至身體碰到一堵牆——
漆黑的禁閉室内開始響起拳頭捶擊牆壁的聲音。
維克多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試圖勸阻悶頭捶牆的猛男:“停下。你這樣做沒用,隻會傷害自己!”
他的話一如既往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捶擊聲從未停止,并且逐漸混入了細微的液體濺灑聲。
地獄的經曆将猛男塑造成了一個被憤怒操控的可憐人,除了自虐,似乎沒有任何事能消除他心中的怒火。
這很可怕。維克多感同身受。因為他也曾在怒火的驅使下做出令他追悔莫及的事。過量的負面情緒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本性,乃至靈魂。他不願看到猛男受此折磨,尤其還是在對方多次向他伸出援手後。
猛男是個好人。他隻是需要幫助,而這份幫助,目前也隻有維克多能給予他。
一個适當、合理,且有效的引導。
維克多閉上眼,試着回想他所接觸過的所有人,有哪一位曾能給予過他類似的引導。很遺憾,他隻能想到一個的的确确影響過他的人。
但他能做得比那人更好,維克多想,他能正确引導猛男發洩情緒。
“你想殺惡魔,對嗎?”
捶擊聲頃刻停下,禁閉室中僅剩下猛男沉重的呼吸聲。身處一片黑暗,維克多看不到猛男的模樣,隻能感受到強烈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隻猶豫幾秒,又繼續說:“把我當作惡魔。好好想想,你想對我做什麼?”
呼吸聲持續,并且随着時間的推移,變得逐漸急促。
維克多不帶任何感情地詢問他:“你想要扯下我的頭,搗碎我的内髒嗎?”
呼吸聲有一瞬間加重,然後是一聲铿锵有力的否決:“不!”
維克多好心糾正他:“如果,我是一隻站在你面前的惡魔——”
“你不是!”猛男同樣嚴厲糾正他。
維克多的眉毛舒展開來,連帶原本緊張的心情都放松不少。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簡直是……高興得不得了。
“我也——”猛男的聲音戛然而止。清晰的吞咽聲替代了他接下來的話語。
維克多自然沒有聽漏這一古怪的聲音。他莫名聯想到很久之前猛男在水池中的異常之舉,臉頰突然開始發燙。
說起來,他從未問過猛男當時為何要偷親自己,因為那件事情本身就很古怪,他也怕舊事重提會讓猛男再度爆發。
但現在的猛男明顯和那位沉默寡言的猛男大相徑庭——換句話說,沒有給自己套上墨綠盔甲的猛男更好溝通。
維克多生出了危險的好奇心。漆黑的環境也讓他膽子變大,敢把自己心中的猜想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