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清融。
姣好杏眼此刻堅毅無比,他手持一把粗劣短刀,出其不意地制住了蒙面人。
“卸了他的下巴——”
清融登時伸手,咔哒一聲,下颌骨脆響。
但還是晚了一步。
毒丸已經咬破,不過須臾,蒙面人抽搐着噴出黑血,脈搏停跳。
又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月眉蹙起,程觀取過刀鞘,挑起蒙面人衣襟。
那後肩胛上仍是上午他才在西廠見過的——一個奇怪黑色符号,像是參差不齊的月牙。
程觀放下刀鞘,側頭看向清融:“你怎麼在這?”
當啷。
清融立刻扔刀下跪,緊張道:“回大人,是、是清融冒犯,今日清融單是想來府中,遠遠看大人一眼,卻不料聽到屋中打鬥動靜,所以擅自闖進……清融該死,請大人責罰。”
說罷,他直直磕了下地,程觀都不及伸手拉住,就聽咚地一聲悶響。
“行了,我沒在質問你。”第二下被程觀拉住,“起來罷。”
“謝大人。”清融起身,手足無措地站着,垂首不敢看程觀。
聞聲而來的侍從惶惶而立,亦在門口躊躇。
潮濕的發絲潤濕了長衫,微微透明,而程觀沒事人似的,束緊長衫系帶,又随意披了件外衫,赤足越過碎冰紋隔斷,掃了眼門口的人:
“進來收拾罷。”
侍從領命,靜步進來,處理屋中屍體。
老掌事見屋中情形,不住擦汗。
“清融,跟我過來。”
程觀踩了雙木屐,跨過香木門檻。
清融應聲拘謹跟上,他手中捏着一塊布巾,時不時被那發尾滴下的水珠吸引目光。
程觀就近選了處亭子坐下,垂眸想着事情。
“大人,”清融終于忍不住開口,“秋風寒涼,請允我為您擦發……”
“嗯。”
程觀眸色未動,仍盯着一處,倒像是無意應了他一聲。
清融展開布巾,上前一步,小心握住那青絲,得償所願地慢慢擦拭。
枯萎青竹晃動,發絲幹了大半,程觀才忽然開口道:
“清融,你願意為本官做事麼?”
清融手一頓,眼睛流露喜意:“自然,自然願意的,大人這是願意留下清融了嗎?”
“嗯,”就算不留,人也還是跟着他,不如直接收了有個照應,“我會在西廠為你安排一個位置,那個符号……”
“大人、大人?”一位侍從匆匆趕來,在亭外喊着。
程觀一頓,問道:“怎麼了。”
“方才朱雀留了信,約您到楊柳岸相見。”
朱雀,是楚靈澤的手下暗衛。
“……嗯,去罷。”
侍從依言退下。
程觀扯了下滑落的外袍,起身對清融道:“你這幾日先繼續待在散绮樓,那個符号你簡單查查,等我喚你。”
“是,大人。”
清融俯身行禮,手裡抓着潮濕的布巾,目送程觀離去。
*
逢花巷人群熙攘,一如既往的嘈雜熱鬧。
程觀不喜坐馬車,他把馬牽給一小童看守,走入人群中。
楊柳岸位于逢花巷的盡頭,在上京中唯一的河流旁,是搖橹來往的繁盛之地。
吆喝聲不斷,離約定地還有些距離。程觀戴着帷帽,擋住過于招搖的面容,一襲藍色道袍同進京書生一般,融入人群,隻有行人偶爾因那獨特氣質而投去一眼。
“賣糖堆兒嘞,賣糖堆兒……”
“诶,小娃娃不要亂跑,誰家娃娃,管管诶!“
“最後一籠包子了……”
“幾位爺,要不要來樓裡坐坐啊,飯菜實惠美味,口技表演精彩絕倫!”
程觀忽然伸手,拉了把拿着糖葫蘆的小孩,避開駛來的馬車。
“看路。”
小孩隻覺此聲如泉,格外好聽,懵懵回頭時,人已經走遠了。
程觀路過散绮樓門口,帷帽輕動,有什麼東西掉在了上面。
他微微低頭,白紗間,一朵花兀然滑下,落在石磚上。
樓上傳來笑鬧聲。程觀正要拾起,一隻錦雲靴忽地闖入他的視線,猝不及防地踩住了那朵花。
程觀動作一頓,緩緩擡頭。
一位公子哥模樣的少年揚着眉,抱臂側身而立,跟身旁的人正在說笑,似是無意踩上了花。
他衣袍華貴,看得出上京鋪子中最好的面料,少年朗聲道:
“……這就是全上京最好的酒樓?不過如此啊。“
程觀暗暗挑眉。
這人口音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