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三輪押注過後,牌桌上其他人自然退出棄牌,隻留下程觀和斯明特兩方對家,對峙意味不言而喻。
斯明特籌碼扔得摳搜,争勝欲消極,像是料定了結局。
第四輪,最後的公牌揭曉,押注結束。
手牌翻面,圍觀的人立刻湊近,暗暗比對。
有人啧聲:“喲……”
同花對順子,不大不小,但恰好擦邊壓下一頭。
程觀赢了。
極夜下的海洋漆黑無際,自遊輪甲闆向下看去,仿佛立于無底深淵旁邊。
遊輪平穩破浪,連颠簸都未曾有過。
海風呼嘯,吹亂了一切平整,發絲飛揚,衣角飄忽,程觀站在欄杆旁,得到了他的答案。
程觀的問題是:“核能彈不是意外洩露,對嗎?”
斯明特意外地坦誠,點了頭:“沒錯。”
程觀側頭,夜色裡的眼睛安靜銳利,直直地,要看穿什麼:“為什麼?”
同上方那個七成确定的問題相比,這個問題似乎才是發自内心的。
“好問題。”
斯明特面上慣常的冷色,似乎被風吹出了幾分孤寂:“我也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我做的,從來沒有我的決定。”
“你竟然情願被别人領導?”
他印象中的斯明特從來隻争第一,掌握主動權,從不肯被任何一個人壓下去。程觀悠悠道:“别人替你決定一個領結顔色,你都難受得要命。”
在頒獎禮的中途還把那領結扯了,随手扔掉。
斯明特扯了下嘴角,笑意很淺,撐起褶皺的笑紋。他眼神情緒複雜,被一層看似單薄的屏障攏着,說出不來什麼。
夜風寂靜了會兒。
“爆炸案的事麻煩你們了。”斯明特看向空曠的海面,停頓須臾,“沒想到你還會找我說話……新婚快樂。”
說罷,他提了口氣似的,整個人繃回原先的樣子,不露破綻。
程觀看在眼裡,随意點下頭:“謝謝。”
“有人還在等我議事,先回去了。”
“嗯。”
斯明特轉身,走回船艙。
程觀雙手搭在欄杆上,盯着遊輪行駛劈開的黑浪白花,出神片刻後,也轉身,打算回房間,走出電梯門口,卻被一位侍者出聲叫住:
“是程觀先生嗎?”
程觀腳步頓住,回頭便看到端着滿滿一盤籌碼的人:“怎麼?”
侍者微笑:“這是您的赢的籌碼,請問您要收到哪裡?”
程觀看着那沉甸甸的一盤子,疑惑:“我赢的?”
他和斯明特賭注都下得吝啬——本來就是奔着談事玩的,連萬都不到,哪來這麼多錢?
“是的,賭局有人買了您赢,一賠十,總計一千萬,”侍者端得手酸,但臉上弧度不變,笑道,“那位先生将赢錢送您,說祝您玩得愉快。”
突然多了一筆巨款的程觀:“……”
他拿起一枚籌碼瞧了瞧,彩色花邊閃亮,熠熠生輝,方才甲闆上吹到心裡的陰霾莫名被照了下,變淡散去。
程觀把籌碼放回去,輕笑了下:
“幫我放到房間裡吧,謝謝。”
“好的。”
*
次日,婚禮如期舉行。
般若寒昨晚因病悶在房間裡,沒怎麼露面,今天,他換好新郎的衣服,淡妝壓下了病色,重新戴上金絲眼鏡,又是一副溫潤公子哥的模樣。
不知是不是病得壞到腦子的緣故,程觀發現今天的般若寒有點黏他。
肢體動作多得煩人,一上午,般若寒時不時出現在他身旁,就像現在衣帽間,專人在為程觀整理袖口流蘇,般若寒偏要湊過來,揚起嘴角問他:
“親愛的,緊張嗎?”
說着,還要去碰他耳邊的發絲。
程觀側頭挑選耳飾,順勢躲過那隻手,支起一個笑,回道:“不緊張。”
般若寒沒收手,反而順勢去拿台上耳飾:“這個不錯,适合你。”
銀質耳鍊被他拿到手中,作勢要親手為程觀戴上。
“般若寒。”
忽地,一聲喊住了人。
般珞珈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神色淡淡地看向這邊:“姬彗公主有事找你,現在在一樓大廳等你。”
姬彗是帝國皇室排行最小的皇女,此次和三王子姬羅藍同行參加婚禮。她年齡不過剛剛成年,容貌清麗,一頭漂亮的白金長發及腰。
般若寒手上動作一停,他放下耳飾:“知道了,哥。”
般珞珈站在門口,看着般若寒從他旁邊走出,他眼珠輕動,目光轉而投向房間内。
造型師把程觀長發尾稍的彎壓直,海藻般的黑發長直柔順,散在身後,顯出别有意味的乖巧漂亮,像是一尊安靜的古典玩偶。
耳飾被造型師拿起,放在他耳邊比劃,程觀感受到視線,擡眼看向門口。
目光相交,一道看似清透無辜,一道晦暗不明。
般珞珈沒說話,上下将人打量了個遍,淺淡笑意閃過,點下頭,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