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通話的程觀眼睫微不可見地動了動,溫暖的倦意席卷,随後歸于平靜,他在某人懷中毫無防備,呼吸均勻。
假裝離開的行李箱沒有走出房間的門,重新回到了櫃子深處。
次日,時為三日的恒星節結束,帝國的晝夜回歸正常,恒星在設定時間如常亮起。
程觀坐到餐桌前,瞥了眼桌尾如NPC刷新的李管家,他沒事人般出現在大宅,對程觀完美一笑:“程先生,早安。”
“早安,”程觀笑了下,悠悠道,“管家先生真是大忙人啊。”
昨天話也不留一句就不見人影了。剩他和樓上關禁閉的兇獸呆在同一處。
李管家内心擦汗,有苦難言:“哪有,程先生說笑了。”
說着,笑得更殷勤了些:“不知今日的飯菜合不合您的口味?”
“哦,”程觀用餐叉扒拉了下吐司片,“不太合。我想要換一種醬。”
他放下餐叉,靠着椅背,姿态像是哪家驕矜傲慢的少爺。
般珞珈擡眼,饒有興緻地看向程觀。
李管家自知理虧,立刻轉身,素養良好地端來新的吐司片。
“差點意思,還是可可醬吧。”
李管家微笑:“好的,程先生。”
又一盤。
“太膩了,小番茄上不要沾醬。”
又一盤。
“黃油塗得太多。”
又一盤。
來回四次後,程觀禮貌點頭:“謝謝。”
李管家松了口氣,表情始終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不必客氣,程先生。”
程觀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這樣折騰也隻是出口氣,訓人收放有度,以防後面得寸進尺。
他不跟食物過不去,掃過面前五個口味各異的盤子,把四個推到般珞珈面前,笑得意味深長:“親愛的,你吃,别浪費。”
正看戲的般珞珈:“……”
一份早餐的分量并不少,四份怎麼說也能撐到一個成年人了。
般珞珈輕輕挑下眉:“哦?原來這是為我挑的,這麼貼心。”
“是啊,還請不要浪費我的心意。”
“……”
般珞珈掠過四份滿滿當當的盤子,含笑颔首:“當然不會。”
兩名同夥一人敲打一下,程觀便劃拉着電子工作郵箱,從容地離開大宅前往帝政大廈。
監察司分部部長的萬字彙報在郵箱裡積了三天三夜的灰,終于得見天日,入了最高監察官的眼。
其言辭懇切卑微,求生欲之強烈,沒有技巧,全是真情實感,對自己屍位素餐誤入歧途财迷心竅的過程全方位痛批一遍,深刻表達了追悔莫及之情,并列出了一系列雷聲大雨點小的整改彌補措施。
程觀隻簡單掃了一眼,回了個閱字,便把郵件丢進了垃圾桶。
塔底區秩序混亂沉疴已久,根深蒂固,整改的确難以下手。
污海腐蝕益年推近,作為所有人眼中的将死之地,沒人願意去投入這片灰色地帶,就連當地人都無力反抗,或是醉生夢死,或是麻木不堪。
在這片資源有限的土地上,有用與無用劃分開了人。塔底區不是沒有晉升機制,隻是大多數人的确無用而已。裡面有罪犯,也有無辜的孩子,他們都無法為帝國、為諾亞帶來利益,資源自然随之傾斜。
對于生命而言,這樣似乎不太公平。
但在殘酷而現實的條件下,誰又有多餘的慈悲呢?
異端處,全息屏上投放着近期異端案件的簡情,照片文字線條相連,一片密密麻麻。
溫格帶隊出外勤,A組人員都不在。
季雪莉在工位上查看檔案,下意識的冷臉凍得站在一旁等待簽字的小警員瑟瑟發抖,生怕下一秒就被抓起來狠批檔案格式。
程觀沒在辦公室,坐在開放會議桌的主位,看着隔壁遞來的輻射監測數據。
“老大。”
黃技術嘴裡照常叼着棒棒糖,腳踩地闆,滑輪椅順滑地滑到了程觀身旁,好奇地打量程觀神色,壓低聲音,“你這就來上班了?”
程觀随意嗯了聲。
黃技術一臉敬佩:“剛死了老公,老大你不難過了啊?議會委員組這麼不人道,就沒多送幾天假?”
程觀:“……”
“前天我看葬禮照片你還很難過,哎,都這樣了,那下面評論竟然還有人懷疑你和大伯哥亂搞關系,他們指着那子虛烏有的細節,說為了防止奸情被發現,你倆親手宰了你老公,”高速沖浪的黃技術語氣逐漸嚴肅,一張娃娃臉義憤填膺,“簡直荒謬!”
程觀:“…………”
“他們怎麼能這樣胡亂揣測,網上的言論果然無腦,隻尋刺激,老大你可千萬别往心裡去,我見那些言論太過分,把他們都封了,圖片和帖子都删得幹幹淨淨。”
黃技術驕傲地拍拍胸脯,張口開吹:“你放心,我們還不知道你的為人嗎,你怎麼可能會做這種滅絕人性違背倫理的事,老大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大,你的清譽我來守護!”
說罷,兩隻眼睛亮亮地看向程觀,像是一隻搖尾邀功的小狗。
程觀揉了兩下額角,對上那道直白單純的視線後,竟詭異地冒出一絲心虛。
他咳一聲,按下良心,摸了把黃小狗的頭:“……幹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