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畫缇幾乎是下意識想搖頭,趕緊離開這個麻煩地。可是溫家的事在急,她中午好不容易才躲出來。爹爹的罪剛被刑部拟定,若不能在這三日翻盤,往後真沒翻盤的機會了。所以今日,她一定要見到尤如蔚!
溫畫缇咽下胸腔的悶氣,帶椿岚繞到尤府角門,拿錢打發了小厮向二房通傳。
尤如蔚是否會見她,溫畫缇真沒有十足的把握。反正尤如蔚早在上次就羞辱過她,也清楚她沒旁的門路可走,現在大可閉門不認。
溫畫缇所做不過孤注一擲,父親下大獄,哥哥至今沒走仕途,妹妹又那麼小,全家性命都系在她身上,也隻有她高嫁能奔波。
人來得出乎意料的快。
“娘子又登門了呀?”尤如蔚的婢女掩笑打量一眼,話有所指似的,帶着人走走繞繞進入内室。
管他什麼眼色,現在她才是失勢之人,溫畫缇此刻救人在即,不得不忍。
進入内室,窗邊的貴妃榻坐了個倩影,一邊修剪花葉,一邊望着來人笑:“缇娘你可真會挑日子。今天來又有什麼事?”
溫畫缇攥緊拳,直直瞪着她。
“上回我已經讓你如願了。我父親的事,你也起誓答應過我,要在宗大人跟前替我進言。為何現在刑部定下的罪,還是如故?”
尤如蔚臉上的笑漸消,“話我的确替你帶到舅父跟前,可舅父有自己的定奪,這也怪不上我。說起來這根由還在令尊身上,若他什麼錯都沒有,誰還能平白無故給他定罪呢?”
她父親有錯不假,可溫畫缇深知他的罪本不該落個秋後問斬,舉家被抄的下場,這些無異于是惹上别人了。
會惹上什麼人,她對父親官場上的事所知甚少。但至少有一點她很清楚——尤如蔚是二品官的千金,是她所認識貴女中出身最好的,一定有能力保下她父親的性命,保住她們溫氏全家。
她知道尤如蔚厭惡她,上次已經屈辱至極跪在跟前,讓她出氣。這一次,溫畫缇同樣想談條件,不管是多屈辱的條件。
她剛開口,話卻被打斷。
尤如蔚像是想起有意思的事,突然放下剪子起身,施施然坐到正前方的貢桌邊,撥弄茶盞,意味深長地問,“想知道此刻除了你上門,還有誰在我家麼?”
溫畫缇身子僵硬,巋然不動。分明在大門就知曉是誰,卻裝作懵懂的模樣:“誰?”
尤如蔚飲茶,打量她的神色。良久後敲敲桌子,“你竟不知道麼,衛行止回京了。你能來求我,為何不去求他試試?”
“哦,我忘了。”尤如蔚放下茶盞,悠悠地笑:“他與你有過情意又怎樣,偏你有眼無珠抛棄他,嫁去範家。現在他班師回朝,要議親的人可是我長姐,也沒你什麼事了。”
“不過你要是想見他一面,我倒是可以為你引路。”尤如蔚遙手一指,“人現兒就在堂屋與我大伯長姐說話,你求我,我是再幫不了。不過你倒是可以去求他,給他下跪求饒,就像上次求我那樣,你不做的挺好的嗎?”
溫畫缇聞言,一股怒火在胸腔叫嚣。
不愧是她以前最讨厭的人,尤如蔚果真清楚如何刺她,傷她臉面。但她已經不再是多年前那個壓不住心氣,白白吃盡暗苦頭的人。她更清楚,衛遙對她的恨意遠比尤如蔚想象中要深刻,她才不會找死又找辱的尋上他。
她恨惱地瞪尤如蔚,什麼也不再說的走了。
溫畫缇從角門離開的時候,經過正門,衛家的馬車仍在。她知道衛家與尤家從前素無來往,衛遙能在尤府停留這麼久,多半就是議親。
挺好的,郎有情妾有意,衛遙最開始喜愛之人就是尤如絮。沒想到時隔多年他還能娶到想娶的,反觀自己,她的丈夫範桢卻死在上元夜的晚上。
她羨慕衛遙的同時,卻想到範桢在河岸被發現時,緊緊牽花燈的手。
五年來,她從未懷疑過範桢的感情,也清楚範桢是最愛她的那個人。如今他就這樣離她而去,甚至走前的最後一刻,兩人因為争吵,還有點不美好的回憶。
未時三刻,雨下得越來越大。
溫畫缇回家時神思微亂,沒太留心,被大嫂董玉眉發現報給範母,範母因兒子的死本就郁結于心,更是劈頭蓋臉罵了她一頓。
溫畫缇麻木聽着,左耳進右耳出。聽完就回到自己屋子裡,坐上床,緩緩抱住雙膝。
沒能救得了溫家,在焦灼過後所有的一切無限放大,最後變成一種空洞的、怅然的麻木。
尤其是那句,所有人都讓她去求衛将軍,聲稱衛将軍定會看在鄰裡的情分幫她出面。
倘若她不去求,他們最後會将一切歸咎于她身上,也不知爹爹、哥哥和小妹,會不會怪她沒盡最後一份力?
可她很清楚,盡不了,根本盡不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衛遙其實非常恨她——
因為再後來,她背叛了他。
溫畫缇用被子捂住臉,仍是不甘心地想。
難道最後,為了救全家人,她能找上的隻剩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