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下飛塵搖滾,他勒住缰繩。馬擡蹄之際,突然投來不經意的瞥,片刻的怔忡,半晌才收回目光,再度恢複冷漠的姿态。
比起衛遙,溫畫缇認出人後幾乎不敢看他。後來反應過來,早晚都要求他。
她仿佛掙破天地才鼓舞動自己,邁着艱巨的腳步一點點過去,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溫畫缇微垂頭,隻瞥見他深玄衣袍的一角,聲音很小:“衛...衛将軍,妾有一事相求......”
說完這句,溫畫缇就隐隐捏緊手,十分緊張,在等他下句要說出什麼羞辱氣憤的話。
但出乎意料,那人隻是偏頭看過一眼,嗓音微淡:“是你啊。”
聽不出他的情緒,感覺不到是生氣還是羞惱。溫畫缇也一時愣住,在想,是該開門見山呢,還是趁他好說話的時候再客套兩句?
溫畫缇想了想,最終決定先問那封信他是否看到。
“衛将軍,兩日前曾有一封信到貴府,是妾送的。妾有一請,不知将軍是否閱過?”
溫畫缇說完,心拔了拔,反而更緊張了。
她察覺到衛遙投來的目光,似乎在思索一件事。然後他開口了,卻不對她的話進行颔首或否定,隻說,“跟我進來吧。”
他的意思好像是,要進府詳談?
溫畫缇突然看見希望,心情雀躍不少。
對,起碼他看起來不像是要羞辱她,也不像是要忽略她!
護衛們讓出一條道,溫畫缇跟緊他步伐往衛府走。
走進衛府大門,看見沒變過的一草一木,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小時候她喜歡衛遙時,最勤跑的就是衛家,反正是鄰居,來往很方便。
但是後來當她放棄衛遙,也就多年不曾來過此地。府裡的亭林山水,都隻留在記憶的灰暗地帶。
他步履如風,衣角起飛。溫畫缇跟在身後,不知怎麼就想起從前——她也是這樣追着衛遙走。隻是那時候衛遙閑她煩,多管閑事,不太愛搭理她。
溫畫缇憶起以前,心裡生出不合時宜的氣。不過求人在即,還是被她壓下了。
走進堂屋,衛遙撩袍坐下,讓她也坐。
溫畫缇剛提了提衣裙,便看見手邊桌上有一份庚帖,熾紅刻花,十分精緻。多掃一眼,才發覺庚帖上是生辰八字。
她愣住,突然問出口:“你要議親了嗎?”
衛遙的目光朝她投來,而後點點頭,撐起下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問她:“是啊,怎麼了。你不都嫁人了,難道不許我議親?”
他的眸光不複進門時的淩厲,反而多出幾分柔和。看着她,淡淡含着笑意,像是覺得她不可理喻。
溫畫缇被他看得赧然,沉默良久,才看向他說道:“絮娘很好,恭賀你得償所願。”
她說完這句話,目光便停在茶湯,沒再看他。
“你怎麼肯定就是絮娘?”
他也默了少許。
不久後,就傳出他不停撥弄茶盞的動靜,叮叮當當。
直到衛遙連續灌下五盞茶,侍者送來第六盞,他終于心煩意亂,坐直身體,探究地看向她:“你今日來找我有什麼事?”
進門前不就說過嗎?
溫畫缇又默了一默,總覺這人記性好像不太好,故意整她,要她難堪似得。
但,畢竟有求于人家。于是她放低姿态柔聲說道:“就是兩日前妾在信中所言,我父親他如今在牢裡......”
溫畫缇終究有些難以啟齒,沒再說下去。但她知道,衛遙一定明白她意思。
“所以,你想讓我幫你跟堂姑父求情?”
她有些羞郝,點點頭。
衛遙撐起下巴看她,隻笑:“換作以前,本來也不是什麼麻煩事。可是如今,我為什麼要幫你?”
他的嗓音輕飄,像塊捉不住的雲,眸光靜靜望來:“你,又是我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