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長歲遞了個眼色。
長歲便從馬背跳下,幾步追上,塞兩錠沉甸甸的銀子給獄頭兒:“這裡可有溫家的人?我主子想跟他們說兩句話。”
“溫家?”獄頭兒似乎納悶了一下,“不知道你指的是誰,你去隊伍裡看看吧,不要講太久,我們還急着趕路。”
長歲緻謝,往隊伍裡走去。
長歲常年不是待在範桢身邊,就是跟着溫畫缇,因此他與溫畫缇的兄長和小妹也見過很多面了。
長歲的目光在三十餘人的行隊中一遍遍掃過,卻沒有看見那兩張熟悉的面孔。他臉色微變,快步走到馬車邊,“娘子,他們不在。”
溫畫缇心提起,驟然下車,親自把隊伍裡的人一個個看過去,果真沒有他們!
她焦急地看向獄頭兒,“人呢?怎麼沒有溫家的人?”
獄頭兒也不明所以。
本該不用再搭理她,但看見她穿的绫羅綢緞,戴的簪環首飾非富即貴,又不太敢得罪,便招來同僚高個子的獄頭兒問道:“咱們隊伍少人了?”
“噢,是少了兩個人。”
高個子的獄頭說,“你後面才趕過來的,不知道。早上出城門時上頭傳來旨意,要把溫家的兩人并到西行的隊伍裡。”
溫畫缇塞出一錠銀子,又問,“他們要流放到哪裡?”
“西北的赤炎山。現在,人正往隴西道走呢。”
高獄頭兒看在銀子的份上,好心給她指了一條道:“小娘子您穿過前面那片田圃,一直往西,或許能很快追上人!”
“好,多謝。”
溫畫缇連忙召長歲回來趕馬車,一路往西而行。
車裡她氣得把改旨意的皇帝痛罵一通,罵得狗血淋頭。這可把旁邊的椿岚吓得不輕,心想,好在皇帝隔着千裡聽不到,不然娘子就該跟溫家的人一同流放了......
天氣說變就變。
趕路到傍晚,天色漸沉,攏着黑壓壓的烏雲,欲有大雨傾注之象。
沒料到趕路會這麼久,大家有些口渴。
椿岚拿着水囊到河畔邊取水,望見河面漂浮的衣物時,驟然驚呼:“娘子您看,河上飄着兩件囚衣!是有人落水了嗎!”
溫畫缇心頭不安,也下了馬車踱步過去。長歲去林子裡找了根長竹竿,把囚衣從河面勾過來。
這兩件囚衣血迹斑斑,被撕咬的破爛不堪。當她看到囚衣上繡的“溫”字時,手筋的力氣突然一松。
天下起嘩啦啦的雨,溫畫缇捧着兩件囚衣,由椿岚摻扶,失魂落魄地登上馬車。
車輿外,長歲收拾缰繩說道:“娘子,雨下得實在太大,路不好趕!現在天色将晚,必定趕不回京城了!小的剛剛進竹林,有看見一座破舊的山神廟,經久未修,竹竿也是那兒找的,沒有人住,先去避雨可行?”
溫畫缇有些失神,直到椿岚搖了搖她的手臂,她才迷迷糊糊嗯了聲,“去吧。”
......
溫畫缇沒什麼知覺,由椿岚扶着她走進山神廟後,她的身體便像一塊松松垮垮的布,從椿岚手裡滑出,流躺草席裡。
窗外狂風呼呼地刮。椿岚找來兩塊木條,将窗戶頂住。而後就聽見地上的人極小聲,迷惘問道:“你覺得我哥哥和小妹身亡了嗎?”
椿岚隐歎一聲,心裡也為她難過。
怎麼可能還活着?
椿岚分明看見,長歲把囚衣打撈上來時,一件囚衣口袋裡還有手繩。
那手繩椿岚見過,是五天前娘子給小妹編的平安繩,系着一粒小小的金豆。金豆刻寫小妹的名,這是錯不了的事。
長歲不是也說過嗎,這條河其實不是河,而是一片江,江裡有許多土龍,曾經就有不少打漁的小舟被吞吃掉。
因此她在取水之前,長歲特意讓她小心些,離得遠點,在淺水處取就可以了。
椿岚覺得,溫家兄妹二人極大可能是在江邊取水時,一個不慎葬身魚腹了。
她雖然這樣想,卻不敢這樣說給溫畫缇聽。
她隻能寬慰道:“娘子勿要多想,剛才雨稍停,長歲不是叫順兒去幫娘子繼續追人了嗎?娘子隻管等消息就是!”
溫畫缇點點頭,閉上眼。
趕了一整天的車,她此刻十分疲倦,又沒有精神,很快躺在草席裡眯了一覺。
山神廟外的雨勢又漸漸變大,突然一聲驚雷将她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