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畫缇灌下一盞茶,還覺不夠,衛遙又給她倒了五盞。
她一口氣喝完,終于從那股勁裡緩出來了,突然幽怨又憤怒地看向他——沒想到還是來到了這一步,又回到了床上!
不過她已經懶得再掙紮,就像她的債早晚要還。這是第三次,隻要還完這次,她就隻剩下最後一次。
溫畫缇喝完水,把茶盞丢給他。最後怨恨地瞪他一眼,兩眼一閉,又躺回床上。
她等着衛遙欺身而上,來褪她的衣服。
她緊緊地捏住拳頭,想着這個世道,當真多變。
連她也不知道衛遙回來究竟算不算好?他回來救下了她的父親,她的哥哥,她的小妹,包括自缢的她。可是在她要奔向新日子的時候,卻沒有放過她。
熱燙的燭火在眼前晃動,一如之前的兩個夜晚。
溫畫缇閉上眼,靜默地等待,卻沒聽到以為的一切。不久後,有開門聲,好像是他出去了。
欸?他出去了?
溫畫缇睜開眼,開始尋思,要不要自己也走?要怎麼走?怎麼找到長歲?
還沒規劃好,突然他又推門回來了,手裡抱着一隻木匣。
溫畫缇沉默了。
她看着衛遙一步步過來,把木匣擱置手邊,先給她的雙手解綁。
她無情無緒盯着衛遙,盯了一會兒,開始解自己的衣帶。衛遙抓住她的手腕,眸光似有不解,“你做什麼?”
她道:“還債。”
衛遙一點點沉下臉,“我和你之間,除了這個,就沒别的事了嗎?”
衛遙環過她的腰,把那松散的衣帶重新系好。然後,氣不過地把木匣遞給她。
溫畫缇打開一看,匣内是陳舊的竹蜻蜓。
這隻竹蜻蜓很眼熟,她認出來是以前自己做的。因為蜻蜓的木翅膀上,還有她的血。
其實小時候,她的手活并不好。可她還是喜歡自己做東西,因為這樣才顯得有心意,送給自己喜歡的人。
她給衛遙綁紮竹蜻蜓時,不小心被木尖刺到,血沿着手指滴到了蜻蜓翅膀上,滲進木縫裡。
她就這樣辛苦綁了好久,送給衛遙時,他卻跟她說,“你别耗費心思了,我不喜歡你,也不需要。”
他要把東西還給她,但她不要,于是他就轉手丢給了小福,抛下一句随便處置。
陳年舊事,若放前幾年,她回想的時候一定會生氣。而如今,因為已經走出過去,她連生氣都懶得生了,隻剩心疼那時候的自己。
她看着衛遙,“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然後呢?”
衛遙低頭看它:“我沒有丢棄它,一直有在珍存,它還跟我上了趟戰場。”
當年他抛給小福後,很快就後悔了。因為那天夜晚,竟然做夢夢見了她。夢裡她滿手都是被刺傷的血,哭着問他為什麼不要。他失去了說話的聲音,愣愣站在原地,心卻一絞一絞的疼。直到第二日醒來,他都沒法忘懷那種心悸。
衛遙歎了一口氣,輕輕捧住她的手,然後将她摟入懷裡。
起初她沒有掙紮,或許也想讓兒時的自己能從這個擁抱中感受一絲情意,撫慰那時受傷的心。
可是當她漸漸倚靠一會兒後,卻發現心境沒有任何改變。
沒有波動,也沒有感覺到絲毫回暖,她這才意識到,原來是年幼的自己已經死了。早就在她選擇範桢的那一刻,徹底沉睡在記憶中。
最後她告訴衛遙,“當時的傷當時就要撫平,如今已經失去了意義。衛遙,我那時候不恨你,隻是很失望而已。如今你也無須再求我原諒,我已經放下了。”
隻因為放下了,才沒有可能。
原來人生的一切軌迹都是如此陰差陽錯,每一步都在互相錯過。她都已經走出去這個輪回,而他,又在堅持什麼呢?
衛遙說不出此刻的感受,隻覺得她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刀子直直紮在他心裡,比“我恨你”“我怨你”“我要殺了你”都要狠,起碼這些好歹有恨,而他卻感覺到,随着恨消失,她對他所有的情感也在一點點消失。
他害怕極了。
衛遙立馬扣住她的肩:“你不是在生我的氣嗎?你等着,我一定會讓你把當年的氣全都出完。”
說罷,他大步出門,招來個小厮低聲說,“去找鞭子,家法用的那種。”
沒過一會兒,小厮面露難色的回來:“将軍,鞭子在宗祠,已經驚動了老太君的人......老太君說,要将軍親自去趟。”
衛遙點點頭,最後望了她一眼,随後出門。
他走到老太君屋裡時,幾個丫鬟還在給她按肩按腿。
老太君擺擺手,遣退下人。而後問他:“大晚上要鞭子做什麼哪?”
衛遙一時沉默,尋思要如何交代。
隻見老太君的神色忽然變得複雜,像是痛心疾首,又像垂憐不已。
最後擺擺手,“罷了罷了,終究難隐之言是嗎?祖母活了一大把年紀,什麼沒見過,也懂男女這些事,你拿去吧。”
衛遙喜不自勝,正要從老太君手裡接過。
又見她握住鞭子,再三叮囑:“你大了,有這等嗜好......祖母說不上好壞,也管不了你。但人好歹是個瘦弱的姑娘,你别過了頭,輕輕兩下就行了,她忍不了你就停下,别折騰沒了命。”
衛遙接鞭子的手指突然停住,一臉茫然又困惑。
這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