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汐愣了愣,跑過去從少年手中接過小紅。
謝鶴安松了手,便伸手将地上的背簍撿起來重新背上,繞開從她身邊走過。
元汐雙眼茫茫然眨了眨,看看手裡變得乖乖的小紅,又扭頭看着謝鶴安的背影。
謝鶴安!他!居!然!不!怕!小!紅!
也沒有嫌小紅醜陋就一把捏死它。
這一發現讓元汐開心不已,她歡快的追過去,在他的身邊亦步亦趨。
“謝……大哥哥!你不怕小蠍子對不對?”
“大哥哥,這是我的小夥伴,它叫小紅,是我在一個亭子外面的草地裡找到的!”
“謝謝大哥哥幫我撿到,要是被别人撿到了,我的小紅就沒命了。”
“小紅昨天剛把我哥哥的手給蟄了,爹爹不許我養小紅,娘親也不許,我是偷偷養的,我在給它找新的主人呢!”
……
元汐嘴裡叽裡咕噜的說了一大堆,少年依舊目不斜視,仿佛聾了一般,慢慢的趔趄走着,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元汐急了,又往前跑了幾步,張開手攔住他:“你等等!”
謝鶴安停了下來。
他好高,元汐仰起頭看着他,仰起精巧的小下巴,小臉兇巴巴的問道:“你為什麼不理人?”
謝鶴安的神色沒有絲毫起伏,薄薄的嘴唇沒有血色,因為缺水變得有些幹裂起皮,隻長睫輕垂,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日頭西斜,他身上穿着不合他身量的寬大的衣服,額前幾縷碎發垂下,長眉若柳,蒼白的雙頰染上一層豔麗的霞色。
滿身的孤寂和冷漠。
元汐想起來了。
上一世這個時候,他還和她不熟呢。
大概在他大的眼裡,元府就是一個冷血無情,吃人不吐骨頭,毫無親情的存在。
因為她也姓元,所以她和其他元家人沒有區别。
不是來羞辱欺負,就是準備捉弄他的。
元汐晃了晃腦袋上的小辮子,心裡倒也沒覺得失落。
要不是上輩子他對她懂得知恩圖報,沖他這樣的态度,她早就視而不見了。
場面安靜了半刻。
元汐掃了一眼他背上背着一堆木炭,似乎很重的樣子,抿了抿唇,眼巴巴的問道:“你背那些炭火幹嘛去?”
自從謝鶴安被元家“收養”了後,就像是刻意忽略了他這個人,平時吃穿用度都由内庫那邊供給,但那群專管庫房的管家仆役們見風使舵,并不将他放在眼裡,還經常克扣他的月例。
謝鶴安不能告訴元老夫人甚至元家任何一個人,否則會更招嫌隙,但這個年紀,雖然用的不多,但還是需要點零錢,于是經常找些粗活幹,賺點零錢用。
如今見她這樣問,謝鶴安略顯幹澀的薄唇扯了扯。
謝鶴安似乎并不欲與她廢話,擡腳繞過她大步的走了。
“诶……”
元汐回頭看着他,心道這個時候的謝鶴安,怎麼這麼大的戾氣?
上一世,她剛回到元府時,聽春蕪跟家裡幾個下人說謝鶴安小小年紀就怎麼怎麼可怕暴戾,以至于來的那幾個月,她偶爾會做關于他的噩夢,吓得白日裡恨不得離他住的院子八丈遠。
還是後來交集慢慢的變多了,她發現謝鶴安似乎并不像别人說的那麼兇,又了解到他身世落魄,于是于心不忍,有時偷偷差春蕪給他送點粥飯,過節府裡發下的賞賜什麼的。
但沒過多久,他就離開了元府,去考學業了。
等再次聽到他的消息,已經是幾年後,他高中進士,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的事。
索性元汐今日沒什麼事,幹脆樂颠颠的跟着謝鶴安,看看他要幹什麼去。
元府的廚院安設在西南角,謝鶴安背着木柴走到院子裡,該班的幾個小厮正坐在裡院門前的石矶上耍錢鬥牌。
哄鬧聲不絕于耳。
整個院内已隐隐有酒氣彌散。
謝鶴安目不斜視的走到廚院旁邊的牆角,将背簍卸下來,将木炭堆倒到上面。
廚院每日燒火煮飯,離不開炭火,基本上元家隔一兩日便會從外面的惜薪司采買炭火。
隻這炭并非其他物件,背起來累死人,因此一些小厮們偷懶,出些銀子讓其他人替他們運送些。
加上主人家不大管這個,因此他們便放誕了許多。
元汐躲在院外一株桂花樹下,看見謝鶴安把炭倒好,又背上背簍轉身走出院離開。
他背這個做什麼?
元汐一路上偷偷觀察,看到謝鶴安在元府西南角上的小門從炭火車上裝好炭,然後一路運到府裡另一邊的廚院,來來去去好幾趟。
元府本就大,加上平常采買出入的門,離廚院有一段距離,十分的耗力氣,直到最後一次,元汐遠遠的都能瞧見他原本幹淨的衣裳都被蹭髒了,額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一整車的木炭,全被謝鶴安一個人扛着運光了。
“砰。”
謝鶴安将最後一簍木炭倒下來,向後踉跄了幾步,臉色蒼白。
右腿隐隐作疼,他袖口下的手指輕顫着,緩緩撿起地上的竹簍,朝那邊一群正在鬥牌的小厮走過去。
“清一色元寶,胡了!”
“你怎麼又胡了,你不會趁我們不注意偷偷出千了吧?”
“喂你可别污蔑我啊,憑我的技術,我一家赢你們五家都不在話下,趕緊結算結算!”
“诶今天的手氣真臭啊。”
“時間還早,再打五圈再打五圈!”
……
謝鶴安走過去,打斷其中一個正準備掏錢的年輕男子,說道:“賴哥,木炭運完了。”
“誰啊?”
年輕男子回頭,看見來人,不耐煩的揮了下手:“沒空沒空,你明日再來吧!”
謝鶴安情知這些人慣常抵賴,如果不當天結算,隔日定會想辦法克扣。
他以前被扣的多了,到一定要當天結算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