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少年不走,隻是面無表情的站着盯着他,年輕男子頓時覺得有些滲人。
不得不再次轉頭,說道:“我不是跟你說了,明日再來結嗎?”
謝鶴安吐出幾個冷淡的字眼:“就今日。”
年輕男子噎了一下,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心想這小孩脾氣怎麼這麼臭?
又臭又硬的,像茅廁裡的石頭!
他連自己這個月的月錢都輸光了,哪還有閑錢給他?
又轉念一想,他們之間又沒簽什麼文書,再加上元府上下都知道,這小孩被元老夫人厭恨不喜,就算他不給他錢了,他又能怎麼樣?
到底是個小孩,還是個小瘸子,還能打他不成?
這樣想着,年輕男子于是裝模作樣的再身上各處摸索了片刻,然後又問其他幾個鬥牌的人:“喂,你們身上有錢嗎,先借我幾個子兒。”
俗話說臭味相投,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不消說話,便看懂了對方眼裡的戲弄。
有一人也裝模作樣的摸了摸全身各處,摸出一吊錢,看了眼謝鶴安的右腿處,用嘲弄的語氣說道:“小公子,我的錢可不是白拿的,想要這錢,得先把那堆炭運到裡面去。”
另一人神色輕慢的附和:“賴二好心,才把這份差使給你,換我們可沒那麼好心了,你去把那堆炭再搬進去,我們就不告發你。”
那人說着,唇角勾了勾,眼底帶着明晃晃的惡毒。
任由誰聽了,都知道這是在故意刁難人。
謝鶴安目光冷冷的看向賴二。
賴二也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攤了攤手:“我可沒法啊,他的規矩是這樣,你非要今日就拿錢,那就按他說的做咯。”
他把這份差使給了謝鶴安後,謝鶴安的确幹的很好,要的工錢也很低,不像之前的那些老滑頭,磨磨唧唧不說,要的錢還很多。
就是有一點不好,謝鶴安不像以前那些人,會拿些東西讨好他,幹完活就拿錢,從不跟他多說話。
還非要當天就結,少一分一厘都不行,經常弄得他很沒面子。
所以他知道謝鶴安沒錢,也斷不敢跟主人家裡告狀,所以才敢這麼肆無忌憚。
門外的元汐聽見,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太可惡了!
居然這麼欺負我們小孩子!
“小紅,他們都很可惡,對不對?”
元汐低頭,看着手心同樣揮舞着小鉗子的小蠍子,俏生生的小臉上一片憤怒:“我知道你也很想報仇,我們走吧!”
“喲,不願意啊?”
院内,男人甩着手裡的一吊錢,吊兒郎當的看着眼前背着竹簍的小少年,從那吊錢上取下一個銅闆,随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直接丢到了門口一隻破爛的狗碗裡。
一隻大黃狗從狗窩裡沖出來,低頭用鼻子不停嗅着。
見不是飯,大黃狗不滿的沖着他們呲牙吼叫。
“啧,手滑了,謝小公子,勞煩你去撿過來,再學一聲狗叫,我就把錢給你。”
男人不懷好意的說道。
周圍人見狀,全都誇張的捂着肚子笑了起來。
那條大黃狗十分強壯,謝鶴安有腿疾,就算能撿到,也跑不過一條狗,而且大概率會被咬傷。
在一片哄笑聲中,謝鶴安垂在袖口的蒼白手指慢慢緊握,一對漆黑的桃花眼眼尾洇暈開幾分紅,他低着頭,喉結在頸項上上下下的滑動了下,半晌後,沉默着轉過身去——
“慢着!”
突然,從門口傳來一道稚嫩又清脆的嗓音。
原本正大笑的幾個人都止住笑,朝門口看過去。
隻見門口站了一個身量不高,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得精緻又漂亮,身上穿着的衣服皆是名貴輕便的錦绫,一看便知是價值不菲,那雙幼圓清澈的雙眸裡此時盛滿了怒火。
“你們幾個在做什麼?”
小姑娘小臉氣得皺成了一團。
前段時間元大爺一家才回到元府,元府上下誰能不認識,吓得立馬起來迎了過來。
“三小姐好,三小姐今日怎麼有空來我們廚院?”
元汐看着他們一個個臉上讨好的表情,跟剛才那副眼鼻朝天的樣子簡直是天差地别。
元汐小臉冷冰冰的,指着賴二說道:“你使喚人為何不給銀子?”
“小的……小的……”
賴二頭上不停冒着汗,他腦子裡正想着怎麼對這小孩應付搪塞過去,誰知小姑娘不是個好應付的,轉過頭又指着剛才那個丢銅闆的男人。
“還有你!是不是你丢的銅闆?那隻大黃狗那麼兇,你手滑了怎麼不自己去撿?”
“小,小的……”
那男子臉色泛着白,她們倒不是怕這小丫頭,就是怕這小丫頭背後的元大爺,雖說元大爺才剛回元府不久,卻是這青州的父母官,他們就是屁股上長了毛也惹不起。
“還有你們!”
元汐的手還未指向其餘幾人,那幾人便已慌的齊齊跪了下來。
“三小姐饒命,小的知錯了!”
“小的再也不敢了,求三小姐網開一面,不要告訴管事的,饒了奴才一命吧!”
……
“小的這就把錢還給謝少爺!”
賴二慌慌張張的從身上靴筒裡取出裡面掖着的十幾枚銅闆,誇張的一路跪到謝鶴安面前,語調讨好:“謝少爺,都是咱被拿糟爛油蒙了心,發了癔症,才做出那等上不得高台的下作事來,求謝小公子您寬宏大量,饒了咱一條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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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初夏,謝鶴安卻依舊穿着破舊的厚衣服,加上背着一簍又一簍重重的木炭走了許多來回,已是明顯的體力不支的模樣,身上衣服也已經半濕透了,漂亮的額頭上還殘留着細密的汗。
謝鶴安長睫低垂,黑漆桃花眼裡無波無瀾,半晌,他擡起手,蒼白修長的手指從賴二手裡拿走那些銅闆。
元汐見狀,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豈料一擡頭,猝不及防的與少年視線交彙。
元汐愣了一下,擡腳便要往他的方向走,誰料,謝鶴安淡淡的别過視線,背着背簍轉身走了,再也沒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