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來,崔柔儀斷斷續續的也做了幾樁不大不小的事。
但自從去了二叔那府裡一趟,碰上了狗皮膏藥似的姚家人作了一場鬧劇出來,倒讓她打定主意把一件真正的大事提上了日程。
這件事就像一株毒蔓,為免越長越多、越纏越緊以緻讓崔府斷了氣,須得盡早剪除才是。
為了這,崔柔儀還提早找了個剛認識不久的幫手——紀青君。
不得不說這回紀氏是學聰明了,姚姨娘攜兄弟不輕不重的鬧了一出,當衆下她的面子,她倒忍住了沒哭沒鬧。
有崔侯夫婦給她撐腰,紀氏頭一回大着膽子反過來用此事拿捏了崔均,索要的補償是讓她的娘家侄女住進府來陪她。
崔均前頭才被長兄崔培一頓臭罵,眼看着舅兄紀耕年又快要起複了,這節骨眼上隻要能快些息事甯人,别妨礙他繼續過富貴閑人的好日子,便無有不答應的。
于是,在上次被鬧得七零八落的賞花宴後沒幾日,紀青君就順順當當的住進了崔家二房的府邸。
紀青君可不似她姑母那樣好揉捏,她行事利落,嘴巴也厲害,姚姨娘在她面前幾次尋釁不着,隻好暫且偃旗息鼓了。
紀青君如此四兩撥千斤就掙得了一方天地,紀氏更是自喜添了個有力的臂膀,凡是晨間點卯、晚間巡夜都樂得捎上她。
下人們是牆頭草,向來見風就倒,漸漸的都自覺往紀氏姑侄跟前湊,無論大事小情總要露個臉報備一番,以彌補以前的怠慢。
由此紀青君倒得了一項便利,府裡衆人的動向她了如指掌。
有了這麼個耳報神,這陣子又恰刮起了一陣東風,崔柔儀更決意要乘着這大好機會,借某人之手撥亂反正。
那東風,說的便是前不久混入京城的鞑靼細作。
昭武衛那幫家夥這回罕見的在小陰溝裡翻了大船,兩個細作原是都抓着了的,半途卻又叫走脫了一個。
朝堂上看不慣昭武衛的大有人在,好不容易抓住個錯處,如何肯輕放,彈劾的奏折如雪花般淹沒了聖上的書案。
最後逼得昭武衛不得不灰溜溜的領了軍令狀,須在上巳節前抓到細作,免得壞了皇後娘娘的水濱宴飲。
至于某人,自然是指昭武衛指揮使了。
依徐鹿卿之精明強幹,是甯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個的。
況且他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無論遇到什麼皇親國戚、權貴子弟,一概是冷臉一張,從不徇私。
昭武衛日夜不休,幾乎掀翻了半個京城,達官貴人們連尋歡作樂也不敢了,一片叫苦連天。
唯有崔柔儀見昭武衛如此行事,反倒更放心了。
其實按理說她應該很怵徐鹿卿才是,畢竟他極有可能是上一世殺害她的兇手。
但這個節骨眼上卻顧不得許多了,能利用誰就利用誰罷,權當是讓那家夥還血債了。
眼瞧着二月一天天過去,昭武衛搜得一日比一日緊,崔柔儀則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獵物出洞。
這天恰是二月的最後一日,從早晨起天兒就下着小雨,像秋天的落葉似的簌簌落落個沒完。
崔柔儀照例貓在書房裡胡思亂想,桌上東一本西一本的散落着卦書,一張筆意了了的水墨畫松松垮垮的蓋在上頭,遮住了底下的一片狼藉。
她正聽着窗外啪嗒的雨聲心煩,而紀青君那邊終于來了消息。
來傳話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圓臉小丫鬟,一開口脆生生的:“我們姑娘遣我來知會一聲,崔嵩小爺方才申正二刻出門去了,穿了件秋香色的長袍,身邊隻帶了一個小厮,走前特地說過晚間不回府用飯了。”
崔柔儀聞言從大椅上坐直了身子,面上泛起一個狡黠如貓的笑臉,眼睫朝下輕撇了一瞬,險些冷哼出來。
雨天傍晚偏要出門,焉知不是特意挑個街上人少的時候,好去些不大便宜的地方。
瞧這晚膳也顧不上吃的勁頭,有前世記憶提點的崔柔儀便曉得崔嵩堂兄是要去哪裡了。
崔嵩此番動作正中她下懷,心中大喜之餘不免一陣輕蔑:現下外頭風聲這麼緊,難為他消停了幾天,果不其然忍不了多久還是原形畢露了。
不過重來一世崔柔儀謹慎多了,暫且按下了喜色,稍稍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丫鬟。
看她這樂呵呵的神态,不像是長日拘在高門深宅的樣子,應該是紀青君從老家帶來的。
崔柔儀便從大捧盒裡抓了一把果子給她,親和的問道:“難為你雨天跑一趟,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兩手勉強捧着滿滿當當的果子,像她主子一樣爽利的笑答道:“是我家姑娘給取的名兒,叫飛螢。”
“是個好名字,聽着無拘無束怪自在的。”崔柔儀由衷的贊了一句,又試探的問道,“你們姑娘就沒有讓你來問問,我為何請她幫忙聽着動靜、告訴我這些?”
飛螢大約是因為年紀小,又是在鄉野裡滾着稻草長大的,不懂高深的彎彎繞繞,一闆一眼的認真答道:“我們姑娘說了,崔姑娘行事自有主意,總歸不會是要做壞事,隻會是為了大家都好。”
崔柔儀聽了心情頗好的揚唇一笑,而後不禁重重的歎了一聲。
沒想到兩世為人,到頭來最稱得上知己的竟是認識不久的紀姑娘,前世她到底錯過了多少呀!
隻是小飛螢顯然還沒學會京城大戶間說話的忌諱,什麼好事壞事的張口就來,也忒直了些。
漱白在一邊憋不住笑,還拿手肘搗了搗一旁磨墨的染缃,叫她去看那傻得可愛的小丫鬟。
染缃一個不防沾了一手的墨汁,氣哼哼的作勢要往漱白臉上抹,被崔柔儀瞪了一眼才作罷。
崔柔儀原還想逗逗小飛螢,看在她家姑娘如此靠譜的份上就算了,隻叫漱白裝了一盒各色小玩意兒讓飛螢帶回去。
她想了想,還是招來最穩妥的沉碧送飛螢出去,囑咐沉碧道:“叫兩個婆子好好的把人送回去,對外隻說是我與紀姑娘投緣,互換些小玩意兒罷了。”
沉碧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兜一個大圈子探聽二房崔嵩小爺的動靜,但姑娘說一就是一,她隻照做就是了。
飛螢前腳剛走,崔柔儀就迫不及待的鑽進了内房,她早就籌劃好了,今日非得讓崔嵩摔個大跟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