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柔儀更是不時的在旁附和,姐妹倆搜腸刮肚足足說了半個時辰,颠來倒去的幾段話說得她們自己都煩了。
崔培和陳氏雖然知道她們說得都在理,但讓外甥女孤零零的住到宮裡去,未免落得個刻薄吝啬的名聲,便一直不肯松口。
一家人又拉扯了得有兩刻鐘,最後見夏若莘實在堅持,崔培夫婦才隻好答應。
畢竟怎麼說這也是夏家的姑娘,既然是她父母早就定下的事,崔家也不好橫插一杠子改了去。
除了夏若莘要長住宮中這一件事出乎衆人意料外,餘下的便都是值得慶賀的好事,崔氏父子三人一疊聲的直說今晚要大擺家宴。
待這時夏若莘的要緊事定了下來,崔柔儀才慢吞吞的說了句:“今日殿上選伴讀時,杜家姑娘沒選上。”
崔家人又是一愣,今日下午來報喜的太監也沒跟他們說起其他伴讀都是誰家的姑娘,他們隻顧着為自家姑娘高興,倒也忘了問。
杜家姑娘落選,這可真是在他們意料之外。
崔柔儀提起這茬就心煩,吞吞吐吐的又道:“是因為成甯公主最後選了我,所以她就……”
崔家沒有一個笨人,聽到這大概也明白了,杜家姑娘本指望着成甯公主會選她,不料殺出了個“崔咬金”。
不過這也不能算崔家截胡他杜家罷,今日又不是隻有成甯公主一個人選伴讀。
崔巍最先反應過來,緊着寬慰他的寶貝妹妹:“公主殿下要選誰也不是我們家能強扭的,杜姑娘怎麼也怨不着你,隻管放寬心就是了。”
崔柔儀一點也沒被安慰到,默默想:我倒是心寬,可是那杜盈分明已經遷怒我身上了啊。
這怎麼好,昭武衛的麻煩還沒解決,又來一個記恨她的。
崔培沉思片刻,道:“今晚就咱們就關起門小小慶賀一下,晚膳多添幾個菜得了,對外别聲張了。”
崔岑直直盯着地面,幽幽自語:“不知道東宮是何反應。”
選伴讀雖然看起來是姑娘家的小事,但一個不留神,也會牽扯進了朝堂上複雜的勢力角逐裡去。
今日這選伴讀的結果,怎麼看怎麼有種杜家被排擠了的感覺。
既然如此,崔柔儀很奇怪看起來頗識大體的徐皇後為什麼任由那三個公主自由挑選伴讀,怎麼也得給杜家姑娘留一席罷?
明明皇後娘娘是那樣一個端慧之人,怎麼不知道把戲做圓呢?還是她故意為之,要太子面上無光?
看來宮裡真是人心似海,捉摸不透啊。
第二日一早,崔柔儀用了早膳就過來落絮齋,幫夏若莘收拾入宮要帶的東西。
這時節正是柳絮紛飛的時候,可落絮齋也不全是白茫茫一片,院裡除了一排婀娜多姿的柳樹,更多的是各色開得熱烈缤紛的花。
大朵的芍藥、簇成團的木繡球還有層層疊疊的山茶花,深淺交接,紅綠相映,錯落有緻的自院門口起鋪沿了一路。
崔柔儀之前隻來過兩次,都是略坐坐就走了,不曾像今天這樣一路走一路細看,倒發現了些不足之處:“你這兒花草倒多,就是缺些能結果子的樹。”
“我屋後頭有幾棵石榴樹,每年花兒開得熱烈,結的石榴也又大又甜,早知道給你移一棵過來了。”崔柔儀草草比劃了一下,随夏若莘入了主屋。
夏若莘請她坐下,笑笑推辭道:“舅母為我選的這處已是極好的了,何須再大費周章的移樹過來。”
丫鬟籬春緊跟着上了杯香茗,崔柔儀伸手去接那高足瑪瑙茶碗,順勢掃了眼這丫鬟,才想起來似的道:“你進宮又不能帶丫鬟進去,這兩個丫鬟打算如何安頓呢?”
籬春和梧秋都是從福建家裡帶來的,夏若莘早就想好了這茬,隻道:“我進了宮後,她們在這裡也是閑着,不如打發她們回福建了。”
夏若莘當然知道可以仍把丫鬟放在崔府,不過她自來是隻當自己是客,不願多麻煩崔府。
畢竟前十幾年她與崔府也沒什麼常來常往的情分,她母親還和崔侯僵持了許多年,要沒參選伴讀這檔子事,怕是老死不相往來也說不準。
可是這次舅父還是不計前嫌收留了她,自她來了這裡,崔府衆人對她越是好,她越是覺得當不起。
似安頓丫鬟這點小事,實在不必再麻煩崔府了。
崔柔儀卻道:“要我說反正十天一次休假時,你偶爾也是要回來住的,還是留下她們,在這落絮齋幫你看屋子也是好的。
“我也不常回來住,何必麻煩府上還得照應她們兩個。”夏若莘神色一動,還要再起身推辭。
崔柔儀爽利的把她按在椅子上,笑道:“這你要是再與我掰扯,就是與我們府生分了,兩個丫鬟府裡還是養得起的。”
夏若莘拗不過崔柔儀,隻得從命。
籬春和梧秋忙着打包東西,崔柔儀又着意添了兩件珍寶。
一個是層層相套、精緻難言的牙雕鬼工球,另一個是新穎别緻的紫檀嵌百寶的圓插屏。
崔柔儀另還帶來了五六個白玉瑪瑙擺件,對比之下就顯得平常了,不足為提。
眼見夏若莘又要站起來推辭,崔柔儀連忙先一步打斷:“哎,你别急,聽我說。”
“這兩件是我母親叫我捎過來的,不是給你壓在箱底當體己的,是叫你大大方方的拿出來裝點屋子的。”
崔柔儀指着牙雕鬼工球和圓插屏,循循善誘道,“宮裡多的是拜高踩低的人,可别被人看輕了受些冤枉罪,那多虧呀。咱們家又不是裝點不起。”
“這幾件小玩意兒,是我給表姐帶去解悶的,放在書案上也好,炕桌上也好,權當添個趣兒了。”崔柔儀随手撥弄了幾下那幾個擺件,朝夏若莘俏皮的眨眨眼。
伴讀住進宮不能帶太多太打眼的東西,但不該儉省的還是不能省的。
這也是讓裡頭的宮人們知道,夏姑娘雖是遠道而來,父母不在身邊,卻也是有侯府撐腰的。
夏若莘确是沒想到崔府替她想得如此周到,連相識不久的表妹也對她這樣掏心掏肺的。
一雙明眸漸漸起了漣漪,推辭的話語都變成了濕答答的棉團堵在喉嚨口,一句也吐不出來。
東西送到了,崔柔儀陪着聊了一會兒也要回香樨齋了,臨走又想起一茬,向夏若莘囑咐道:“進了宮自有我們府相熟的宮人照應,若有事不妨去找進宮那天見過的曹公公。”
“他與我們府都是老相識了,不很為難的事都會幫一把的,若再有他也做不了主的,就叫他來報我們府上。”
崔柔儀對這位不遠千裡來尋出路的表姐抱着一半希冀一半憐愛的感情,隻盼她能得嘗所願,再别像前世一樣被崔氏帶累得無功而返了。
夏若莘一路送崔柔儀出院子,口裡再三謝過,心裡羞愧于在家時母親把崔表妹說得那樣不堪,可是人家卻實實在在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其中定是有誤會的。
待她将來出宮回家,應向爹娘好好辯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