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刀刀看不到裡面有什麼,正好奇,那隻手如遊蛇伸進盒子,取出了一個疊着的手帕,拇指和食指夾着帕子,帕邊徹底離開盒子的一瞬間,剩下三隻手指行雲流水般一拂,盒子又咔的一聲,扣上了。
顧傾城擡頭看了她一眼,慢慢把帕子展開。
帕子上的香味順着風傳過來,趙刀刀覺得似曾相識。
顧傾城笑了笑,像是知道她想說什麼,道:“别擔心,說不定聞多了你就不怕了。”
“!”
趙刀刀坐立難安,沒注意到顧傾城細細看完了手帕上的字,又鋪在桌上把帕子褶皺理順,捏着一角從燈罩上方丢進火裡。
劈裡啪啦的燃燒聲把趙刀刀的遊魂兒喚回來一些,她兀自奇怪,難道真是聞多不怕了?怎麼自己還好端端的坐着呢?難道這次分量比較輕,還沒到發作的時候?
顧傾城不知道從哪個盒子取了小碟和幾瓶粉末,把粉末倒在碟子裡,拔下頭上的細簪,細細攪動着。簪子偶爾會碰到瓷碟邊緣,發出哒哒的響。
她随意着輕聲道:“騙你的。”
趙刀刀猛地擡頭,這人救了她又困住她,帶她出來又吓唬她,當真惡劣。
如果說唐雪的捉弄是無傷大雅單純為了好玩,那麼顧傾城的捉弄就是滿懷惡意想看别人痛苦糾結的模樣。
趙刀刀抿了抿唇。
顧傾城攪動粉末的手慢而穩,仿佛這動作她已做了上萬遍。
她做這事時沒有說話,很認真。
就像和尚整日木魚敲個不停修煉心性,這是她的修行。
趙刀刀看不透這個人,她一直覺得顧傾城好像是個好人,但又憋着什麼壞,然而她此刻專注認真的模樣,卻仿佛已經超脫世俗無喜無悲。
這裡太安靜了,聽着哒哒聲,趙刀刀恍然間覺得周遭一切,如燭火,如門簾,如院中流水,鮮花嫩葉,甚至連胸膛中的心髒也随着這聲音一起一伏。
躁動的情緒平複下來,一時竟也不忍打破這種平靜。
顧傾城意外于趙刀刀的安靜。她那麼想離開這裡,急迫地日日嘗試,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居然能安靜地坐着。
顧傾城垂着眸子,這地方本來不該趙刀刀來的,但是自己竟鬼使神差就将她帶來了。
一切與她一開始想的都經背道而馳。
她本打算問出話取了劍疆就把趙刀刀關着。
她還想過,如果放出去之前再在趙刀刀的身上添幾道傷痕,唐雪或許會更傷痛欲絕一些,那樣也不錯。
正如愛屋及烏,她對唐雪周圍的一切都有着惡其餘胥的不喜。
可她卻什麼都沒做。
或許是因為某個瞬間,趙刀刀真的讓她想起師父了。
顧傾城将簪子在瓷碟邊緣輕磕兩下,放在一邊,慢慢把一切歸位。
正在此刻,趙刀刀忽然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将她從沉寂的狀态中驚醒。
“刀刀?”
那是趙小刀的聲音。
趙刀刀心神一震,不動聲色地探尋四周,隻見兩扇門的陰影處,一把黑刀斜靠着。
燈火晃晃終有照不到的地方,黑刀更是容易在暗中無影無蹤,如果不是她的刀會說話,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發覺,他們已經相見。
趙刀刀嘴唇微動,又覺得不妥,牙關緊咬,強行壓下心中喜悅。
趙小刀與她相伴已久,自是心有靈犀,道:“我沒事,就是最近睡得太過,你試着問她點什麼。”
确實不能一直這樣坐以待斃。
趙刀刀清了清嗓子,問,“你為什麼要把我留在這呢?”
顧傾城看她一眼,道:“因為你是個閑人。”
“什麼?”
“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但你偏生是個無親無故的閑人,你要是普普通通也罷了,但你身手還不錯,心腸嘛……也還行。”顧傾城輕笑一聲,“你這種人最喜歡多管閑事。”
聽她這麼一說,好像還挺有道理?趙刀刀換了個話題,斟酌道,“其實你問的那個問題,我也很想回答你,但我身負所托,必須親手把劍缰和信交給那個人,不如你帶我去找她,這樣你的問題也會有答案了。”
顧傾城漫不經心道,“好啊。”
“啊?”趙刀刀不敢相信她居然這麼輕松就同意了,“那我們何時去找她?”
“不急,等着就是了。”
“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很久了,還要等多久?”
“看天意。”
趙刀刀啞然,這和沒答應有什麼區别,顧傾城在搪塞她?“天意是什麼,你的心情?”
顧傾城收拾好東西放到一旁,“當然不,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現在還不是見她的時候,等到時候了我會來找你的。”
趙刀刀敏銳地從她的話語中意識到什麼,“你要放我走?”
“你不想?”
“不不不,我當然想,隻是……為什麼?”
顧傾城淡淡道,“有人來贖你了。”
趙刀刀聞言一愣,下一秒卻又感到一股熟悉的天旋地轉。
顧傾城明明說要放人,怎麼故技重施?!
她瞪大的眼睛下一秒又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