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想到此處,表情帶着顯而易見的厭惡。
她本不知道師父已經嫁人這件事,師父也從沒告訴過她,要不是周向晚找人時說漏了嘴,說趙刀刀身上的信物是方英夫君所給,她現在還要被蒙在鼓裡。
趙刀刀一頭霧水,按老闆娘的語氣,分明是方英做了錯事,可顧傾城的表情不似作假,又好像是寫信的人做錯了,“為什麼?”
顧傾城問,“一個人救了全城的人,算不算好人?”
“當然算。”
“如果你是她的朋友,知道她為了救人生了病,再也無法離開這裡,會怎麼做?”
“如果是我……我會來看她,我會宣揚她的聲名。”趙刀刀頓了頓,“我會找醫生救她。”
“連你這樣的傻子都知道要親自來找,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卻放她枯守柳州,自生自滅,連一封信都不肯寄來,這樣的人難道值得她等嗎?”顧傾城臉上隐隐有怒色。
“……不值得。”
“她是個天大的好人,寫信的卻是個窩囊至極的負心漢。我師父将自己關在這裡等了半生,到頭等來的竟然是一封别人拿來的,不痛不癢的信。”顧傾城笑了一聲,“呵,這就是她的心上人?”
趙刀刀沉默片刻,問,“她在哪兒?”
“葬花深谷。”顧傾城道。
“我什麼時候能見她?”
“等雨停了。”顧傾城道。
雨聲中二人靜默不語,唯有漣漪泛起,久久不絕。
許久,趙刀刀拿起了黑刀,起身道,“我現在能練刀了麼?”
“随你。”
回到住處,趙刀刀練刀到深夜,雨水将她的頭發浸濕,她的目光卻越發堅定清晰。
老闆娘沒有看過信,顧傾城亦沒有看過信,不論這封信是方英的心上人所寫,還是一個負心漢所寫,都與她無關。
她要做的,隻是把這封信送到方英手中。
六月已快到盡頭,雨終于停了。
周向晚神色激動,他從其他地方打聽到了劍缰主人的事,得知方英是顧傾城師父,一連驚訝了很多天。
“我借着劍名一一詢問,沒想到真的有人知道!但這事實在太巧了,太怪了!方英怎麼會是顧姑娘的師父呢?”他苦苦尋找那把劍,最終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知道劍客所在的人就在身邊!
周向晚像是在做夢,看向趙刀刀,“刀刀,憑你的本事,能看出顧神醫的功夫麼,難道她隐藏了身手?”
趙刀刀搖頭,“她的功夫不如你。”
“是啊,我也覺得,那就不會有錯了,但是這樣說不通啊,方英既然是她師父,為什麼不教她呢?”
或許是她不想學,或許是方英教不了,或許是顧傾城那時已錯過時間,趙刀刀在心中一一羅列着可能,但無論如何,“她不會功夫也比你我厲害。”
周向晚忽然蔫兒了下去,神情恍惚,“你說的對……她已經是神醫了啊……”
說着,他的猜測又朝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莫非方英也是神醫?”
趙刀刀禁不住扶額。
多虧雨停了,顧傾城派人來找,才停住了周向晚越發離奇的想象。
趙刀刀跟着帶路人,心中微動,這條路似乎和懸崖是同一方向。
但顧傾城說過那地方是個山谷,他們走了一圈非但沒走出顧家,甚至進了一間屋子。
顧傾城已經在等着了。
三人從這間昏暗的房間啟程。
趙刀刀這才知道顧家還有一道門。
這門後面有一條細細長長的小路,不知道通向何處。
密林霧重,要不是此刻天氣晴朗,正是一天最亮時候,或許他們已身處迷障,看不清道路。
三人慢慢走着。
這條路實在難走,下雨之後更是泥濘萬分,濕滑無比。
顧傾城很久沒見方英了。這雨來的雖壞,卻停的正巧,後天就是師父生辰,她是厭惡那個人,但師父見到劍疆和故人來信,想必會開心一些。
周向晚想要見那把劍已久,初時心中還疑惑為什麼雨後趕路,走到深山才想到,這裡潮濕霧重,如果不是雨水沖刷,可能身前半丈也看不清。
這幾天,每每想到絕世寶劍即将被自己捧在手上,連酒也沒了滋味,夜夜暢想那把劍的模樣,比小姑娘思春還要百轉千回,激動不已。
隻是心中不解。周向晚去找劍時,柳琢玉那處劍冢已毀,隻有個小姑娘守在附近,他和方英夫妻一場,為什麼不過來找她呢?
是了,柳城氣候濕潤,不适合煉劍。
那方英又為什麼留在這裡,一直不去尋他呢?
趙刀刀手中的信,應當是柳琢玉生前所留……想到此處,周向晚暗道一聲可惜。這對夫妻真是奇怪的很,這樣相敬如賓,怎麼像是單純的一人煉劍,一人使劍,沒有更多聯系了呢?
世人不知,方英和柳琢玉雖無夫妻之實,卻早早私定終身,但知彼此注定聚少離多,将生辰交換,定下約定,每當對方生辰,不論身在何方,都要對劍許願,以慰相思之情。
雖不能相擁纏綿,卻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絕不會淡忘彼此。
到半夜,終于走出密林,遙遙看見一點燈火,幾片農田,一座茅屋。
終于到了。
六月三更。
趙刀刀握緊了黑刀,她終于要見到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