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苗姨的影子攤在地上,明寶錦看着那個輪廓,迷迷糊糊地意識到這個老妪有一副高大的骨架。
“那可怎麼辦?我也想吃蛋啊!”
明寶錦太緊張了些,沒聽出老苗姨戲弄她的語氣,又想着藍盼曉好像也沒有吃蛋,心裡更羞了。
“下回我不吃了,給你吃。”她終于想出一個好法子來,敢擡眼看老苗姨了。
“嚯嚯。”老苗姨應該是笑了,說:“這算什麼?今兒你不吃,明兒我不吃的,還不如拿蛋孵雞,養雞再生蛋,這才算有活路呢。”
明寶錦聽得愣愣,眼睛卻亮晶晶的,道:“孵蛋養小雞?”
“嗯啊。”老苗姨托托的她腮肉,“養的雞多了,每天下一個,天天能吃蛋了。”
若擱在以前,誰還把那點子雞蛋放在眼裡?
朱姨雖出身卑賤,但畢竟生養了一個女兒,在侯府不至于連雞蛋都吃不起。
這段時日她的确都是挨着餓過來的,連口細的都沒吃上,更何況雞蛋了。
昨天同明寶珊分了那一碗雞蛋湯後,她嘴裡愈發得饞,一想到那兩籃雞蛋隻叫她們分吃四個,朱姨就心裡就湧上一股恨來,都說因愛生恨,因妒生恨,沒想到這因饞生出來恨也這麼厲害,攪得朱姨天蒙蒙亮就醒了,偷着起身往廚房摸過去。
廚房裡,臘魚臘肉懸在梁上,大米小米在缸子裡,朱姨眯着眼往櫥櫃的縫隙裡看,倒是瞧見了兩包紅糖和雞蛋。
隻是兩籃原本滿尖的雞蛋一下就削平了,少了足有一半!
“好啊!好啊!”朱姨扯了幾下櫥櫃上的鎖,沒拽下來,氣得在廚房裡團團轉,定然有人昨夜偷吃了許多!
朱姨幾步跨到院裡,故意嚷叫起來,“偷兒,偷兒,家裡進偷兒了!”
這話一出,除了隻是翻了個身,繼續撅起屁股睡覺明寶錦之外,誰都被她吓醒了。
“怎麼了?怎麼了?”藍盼曉匆匆披上衣服,推門出去。
這院子小啊,一擡見就見朱姨恨恨地看着藍盼曉,高聲道:“這才一夜的功夫,籃子裡的雞蛋就下了去了一半,誰啊,誰有這麼大的胃口?真是不要臉,怎麼有這個臉皮隻顧自己吃得痛快!?”
明寶清束好了發才走出來,進廚房裡一看,雞蛋真空了一半,可櫥櫃還鎖着,櫃門的鑰匙隻在藍盼曉那,衆人都知道的,朱姨這便是在說藍盼曉偷吃了雞蛋。
藍盼曉再怎麼好脾氣也忍不了被人污蔑,皺了皺眉,轉身回屋去了。
朱姨見她不給個交代,也是急得一把拽住她。
明寶清見狀啞聲道:“朱姨,你做什麼?這是以下犯上!”
朱姨是很不服氣的,都到了這境地了,還有什麼上下尊卑,但做了那麼些年的妾婢,她骨頭裡都浸入味了,被明寶清這樣一斥,當即也就松了手。
藍盼曉心都冷透了,見明寶清也用目光詢問,才道:“那些雞蛋在我屋裡。”
“你瞧,你瞧,認了吧?連雞蛋都昧,叫她當家還了得?”朱姨跳腳道。
“誰又稀罕當這個家了?!”
聽藍盼曉這口氣,下一句就要撂挑子了,明寶清忙道:“母親,把雞蛋拿到屋裡可有什麼用處?”
藍盼曉緩了緩氣,才道:“昨個四娘忽然問我,說小雞仔就是從蛋裡出來的嗎?我想着反正有雞蛋,養一窩小雞也好,往後咱們這些人的吃喝總是要有着落的。”
“想起一出是一出。”朱姨覺得很不靠譜,低聲道。
明寶清睨了她一眼,對藍盼曉道:“還是母親想得周到,朱姨,你以後不要再這樣聽風就是雨了,也不許再對母親不敬,今日隻是沒瞧見幾個雞蛋,你就這樣嚷嚷,成何體統?四娘年紀小,要叫你吓着了!”
她聽着孵蛋的這主意倒覺得不錯,又道:“我覺得這主意很好,餘下的蛋也都孵了吧。”
藍盼曉禁不住又歎了口氣,道:“一籃子雞蛋,隻挑出小半有胚的,旁的都是寡蛋,孵不出來的。”
她幼時在家中也曾孵蛋取樂,隻是小雞仔稚嫩,沒兩日就去了。
想到這,藍盼曉忽得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多事要孵蛋,若是雞養住了還好,養不住還損了幾個雞蛋,都不知她們在背後會怎麼說!
明寶清有些好奇,就去藍盼曉屋裡看孵雞蛋,隻見一隻蓋着破布的小籮筐,掀開一瞧,底下卧着十一二個蛋,透着一股暖意。
“是哪兒在冒熱氣?”明寶清伸手摸尋着。
明寶錦已經被響動吵醒,倒挂在床沿邊,看着這天旋地轉的一切,道:“母親鏟了些熱炭灰鋪在底下呢。”
“什麼炭灰這樣持溫?”明寶清又問。
“夜裡母親才換過一次的。”明寶錦說,“她說要溫溫熱熱的,小雞才能孵出來呢。”
藍盼曉這一夜要費心看護雞蛋,已經沒得好睡了,還要被人指摘偷竊,心裡定然不舒服。
明寶清想起王氏那句,‘她年華正好,守得住嗎’,心頭打了個突突,忙說了句好話,道:“母親真是勞心勞力了。”
藍盼曉勉強笑了笑,道:“人要活命,吃喝總不能斷,隻吃那些現成的東西,還有咱們藏下來的那些金銀,這麼多張嘴,能挨過一個月,兩個月,還能挨過一年兩年嗎?吃完了,再讓你去要嗎?”
明寶清抿緊了唇,藍盼曉輕輕問:“昨晚上受委屈了?”
“沒有。”明寶清眼圈有點泛紅,挽了下散落的發絲做遮掩,道:“這時候了,還談什麼委屈?二舅舅因為咱們家的事,仕途多少受阻。二舅母要我去幽州嫁人,雖有她的計較,也是給了我一條路,是我自己不肯。六舅母剛嫁進來的時候倒是活潑性子,外祖母盼她能立起來,待她很是嚴苛,可家中妯娌各個出身比她好,顯得她那樣人微言輕,膽子愈發小,性子也變得木讷起來,她一向躲事,但這一回竟然在二舅母眼皮子底下行自己的主意,我其實都沒想到。她隻給吃食,不敢給銅子,也是怕咱們拿出去花用,落人口實。我都明白,我不委屈。”
明寶錦趴在床邊聽嫡母和長姐說話,一眨也不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