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時,他正在田頭裡忙活,聽見有人喚他,四下看了一圈,見藍盼曉正叉手給自己行禮,忙從從田裡爬上來,道:“使不得使不得。”
“今兒又是有事兒求您來的。”藍盼曉有些難為情地說。
“若是米的話,我家裡也不多了,我是吃不了多少,奈何還有個小猢狲要養活,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話一點也不假。”老丈搖搖頭,笑道。
“不是求這個。”藍盼曉将小小一兜的雞蛋捧出來,道:“您老有進城的時候,想請您替我買些針線白帕回來。
“捎帶手的事,求什麼?”老丈引着她們進屋,想了想又說:“你們的田荒着也是荒着,雖叫人扒得東一個口子西一個洞,但種些菜,挑水澆一澆還是好種的,我這有種子。”
藍盼曉客套地笑着,半晌才有些困惑地問:“田叫人扒了?”
“你不知道啊?咱們這一片種麥也種稻,沿河沿溪種稻多,可稻子抽穗的時候,多少水也不管用,文先生前兩年雖雇了人打理的,但他一走,人家就沒那麼上心了,忙起來的時候隻顧着給自家田守夜,你那畝田就被人扒了,抽穗的時候缺水,稻子就扁了,收成短了好些,不過,怎麼說也該給你幾鬥的。”
老丈說到後邊的時候,神色口吻皆有些遲疑,似乎是覺得不該背後說人。
“文先生還沒給我回信,不知道他雇的是哪戶人家。”藍盼曉知道自己初來乍到,若因為這點谷子與人鬧不痛快,隻恐日後還有麻煩,“不過您不說也沒關系的。”
她進退有度,倒叫老丈不好意思了,幹脆道:“就是溪後邊,門口種棗樹的那家,姓衛。”
藍盼曉點了點頭,見老丈沒有接她的雞蛋,反而站在凳上取下懸吊在梁上的布袋,又從裡邊分别取出了好幾個小布袋。
“老丈,我,我也實在不會種東西。”
“可田空着也是空着呀,我估摸着過兩天會有場雨,催了芽正好播種呢。”
老丈是莊稼人,覺得什麼活都比不得莊稼活要緊,眼角餘光瞥見藍盼曉有些局促地站着,就示意她把雞蛋擱下,笑道:“今兒是我那小猢狲生辰,沒得什麼好吃的給他,這雞蛋也算及時雨了,我後日會進城一趟,賣些野菜魚幹,到時候給你帶點帕子針線回來,唔,要什麼絲線?”
“最便宜的那種棉線就行了。”藍盼曉忙道:“顔色倒不打緊,總有花樣相配的,别太暗沉沉的就行。”
老丈點了點頭,又開始‘賣’起他的種子來,“我這不是什麼挑出來的好種子,留着自家種的,可不包肥壯啊。”
雖這樣說,可這布袋用的料子看着比他身上的衣衫好太多了,莊戶人家就靠這點田畝吃飯,種子最是金貴了。
藍盼曉見他執意,不好推卻,就笑了笑。
明寶錦站在桌邊瞧得仔細,就聽老丈道:“種菜種稻就是辛苦,沒什麼難的。”
老丈眯起眼,對着門外光亮檢查布袋裡的種子,自語道:“噢,這是黃麻種子,我種了編草繩來賣的,你們用不着。”
他邊在布兜裡翻翻撿撿,邊道:“這是芝麻種子,家裡的小猢狲是個吃糙不吃細的,賣了人家又嫌籽不夠大,也沒什麼好價。”
老丈是個務實性子,又繼續翻檢着,嘟嘟囔囔地說着,“這是茄子種,這是乳瓜種,這是打瓜種,這是杜瓜種,這是菘菜種,唔,這個白露後才播種呢。”
“哪個?”明寶錦踮腳看,老丈垂下手教她認菘菜的種子。
“席草要不要種?不會編席,你邊上的周家就是編席子的,我昨日巡田時瞧了眼裡你家的田頭,倒有一片田在溪邊,稻子的苦你吃不了,倒可以先試着種種席草,不用怎麼打理的。一年收成留下幾百叢做種,也還能收個七八百斤席草,統統送到周家,差不多能換上四張四尺寬半丈長的草席子,或者折賣了,約莫是五十來文。”
老丈一算起來這些農事來,喃喃自語好似算命先生,明寶錦覺得他好厲害。
“種一年席草,下一年好種稻子,輪着來。”他很認真地看向藍盼曉,而藍盼曉好似心不在焉的學生被先生抓了個正着,結結巴巴道:“多謝您想得這樣周到,四娘,回,回家裡拿些個碗來裝種子。”
明寶錦點點頭,快快地跑出去,豈料迎面撞上個東西,一股子泥巴魚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