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是個很重要的問題,拉撒也是。
做主子的時候,自有下人讓污物消失,天光微熹時的夜香車和陽光明媚時閑庭信步的娘子們,絕對不會撞到一起去。
藍盼曉也是下人們争起來的時候才知道,府裡賣夜香也是有一筆銀子的,可這銀子都是叫幾個管事瓜分了,從來也不在賬上。
争起來也是因為内院的嬷嬷覺得外院的管事銀子給少了,說内院的飲食油水足,夜香肥沃,價錢也該高些,嬷嬷又打聽了價格,确認了外院的管事貪去了,說不攏,就鬧了起來。
侯府的中饋平日裡是藍盼曉和明寶清一起打理的,這件事明寶清聽了半句就嫌髒,推給藍盼曉管了。
夜香天天有,日積月累的價錢令藍盼曉都有些吃驚,不過這筆銀子她沒收回來,照舊讓嬷嬷和管事拿了,隻是要他們分些給真正做髒活的下人們。
‘哪會想到家中一年的污物折了銀子,都夠庶民半年吃喝了。’藍盼曉轉臉看看明寶錦的睡顔,心道,‘還是年紀小好,天然野地,長草如屏,随處都可方便。’
說是這樣說,可此地百姓多半務農,左鄰右舍中雖有那紡織布席子,開染坊、油坊和酒坊的人家,但也兼顧着幾分田畝,有田,屎尿就有了用處,還真沒幾個人舍得随意屙在外頭呢!
這小院後頭的廁室是個用石闆砌成的四方小坑,小娘子們身量輕盈,可那坑上石闆不穩,纖足一踏,居然跌跌晃晃,叫人駭破了膽。
‘唉,莫說她們,我也吃不消啊。’藍盼曉想起從前在閨中的時候,仆婦們曾聚在廊下說過一個笑話。
那笑話說是有個小娘子新婚後回家,在娘家茅房裡出了一趟恭,回夫家後,這事兒被她公公知道了,氣得大罵她是賊,吃自家的米,卻跑回娘家屙屎!
那時的笑話,如今才懂。
這一夜她都沒怎麼睡,胡思亂想着,斷斷續續發噩夢,早早就起床了做早膳了。
簡單喝了些米湯,藍盼曉就打算開始繡帕子了。
遊老丈昨日已經将絲線和白帕捎回來了,他買的不多,隻有兩卷絲線和兩張白帕。
那點雞蛋本來也換不了多少,更别提還要算上人家的腳力。
藍盼曉展開絲線,發現有不少褪色痕迹,知道店家是見遊老丈不懂針線,所以拿了舊貨給他。
“我就說怎麼會給青綠這樣好的顔色。”
她歎了口氣,不留神足邊踢到水盆,急忙輕跳躲開晃蕩出來的水。
茄子和乳瓜的種子似乎還被搓洗過一道,看起來飽滿幹淨了許多。
‘四娘這丫頭什麼時候泡的種子,我都不知道。’
屋裡雜活很多,沒了下人,事事要自己動手,藍盼曉沒那麼多心思在明寶錦身上。
藍盼曉蹲下身,掬起一小捧種子細看。
茄種大多是圓圓的,黃黃的,扁扁的,看起來像小小的油炸蠶豆片。
乳瓜種則纖長一些,像籽肉很幹癟的瓜子,并不誘人。
藍盼曉真有點懷疑這些單薄的種子,真能長出濃紫的茄子?或者翠脆的乳瓜?
衆人陸陸續續也醒了,明寶盈隐約聽見朱姨和明寶珊在小聲說着什麼,等她出去的時候,她們又都不說話了。
明寶錦也醒了,已經穿好了鞋襪,揉揉眼,沖明寶盈伸出手。
“阿姐幫我梳頭。”
明寶盈将她抱下來,側坐在門檻上,琢磨着給她梳個雙髻,用一根綠布條纏得緊緊的,跳啊蹦啊都不容易散亂。
明寶錦摸索着用手指鑽進發縫裡,勾出那一縷扯得太緊的頭發,拯救了吊高的眼,伸手抓抓發髻,又貼近明寶盈的臉,用她的眸子當鏡子,滿意地轉轉腦袋,笑道:“好看呢。”
明寶錦擡眸瞧着明寶盈發頂的單髻,道:“阿姐給自己梳的好簡單。”
“隻有這單髻利落,其他的我不會反手梳。”
明寶盈雖的吃喝用度雖比不得嫡姐闊氣,可貼身伺候的婢女、嬷嬷也有四五人,她哪裡用得着自己梳髻?
更何況林姨梳髻的手藝很好,明寶盈的樣貌在姊妹之中不算出挑,她對妝容首飾也不上心,唯有發髻回回都很精緻,與她的氣度和衣着相襯,林姨就是個很要體面的人,也喜歡女兒端正,但現在麼,她蓬頭垢面也無所謂。
藍盼曉坐在庭中琢磨花樣,聽明寶盈問明寶錦,“沒柴了,我,我要去後山拾些,小妹在家還是跟我一塊去?”
明寶錦蹦跶過來,揚着手要和明寶盈牽牽。
明寶盈又望向藍盼曉,藍盼曉知道她的意思,說:“林姨我看着,你去吧,小心些,别往山裡進了。”
今日算得上晴暖,山往遠了看有綠意,但走近了,卻顯得衰褐而秃敗,冬原來還殘留得這樣深。
山腳下現成的柴火都已經被人揀完了,不過還有幾棵纖細的柴木還立在緩坡上。
明寶盈帶着明寶錦走上前,很猶豫着摸出柴刀來,十分笨拙地沖樹上砍了一刀。
她第一下就使了很大的勁兒,一點都沒保留,力道反震得她雙手發麻。
明寶盈松開手,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嵌在樹裡的柴刀,咬牙拔了出來,再一刀卻沒那麼好的準頭,根本劈不到原本的口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