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扔下柴刀,索性把自己挂在了樹上,想把樹枝墜下來。
明寶盈雖恬靜,卻也有執拗的氣性。
明寶錦蹦跳起來,“我也要玩!”
明寶盈先把她抱起來,抓住了樹幹,自己也蕩在上頭。
晃來蕩去,樹枝彈上彈下,就是不斷。
“這什麼樹?怎麼這麼有韌性。”明寶盈蹬了蹬腿,很費解。
“不知道啊。”明寶錦愉快地晃着腿。
明寶盈挂在高處,望向田中一點一點的人,覺得自己離他們亦遠亦近。
“小妹,那天去天香莊二舅母待你和大姐姐的态度如何?”明寶盈忽得問。
“好呢,我還吃了一碗胡桃瓤幹棗甜羹。”明寶錦認真地想了想,又道:“不過,帶回來的那些吃食是六舅母瞞着二舅母給我們的。”
“如此?”明寶盈不知在想什麼,輕道:“眼下是二舅舅掌家,隔了房也隔了心,人之常情。”
“三姐姐是在擔心米吃完了嗎?”明寶盈又問。
“總是會擔心的,米吃完了怎麼辦,柴燒完了怎麼辦,錢用完了怎麼辦。”明寶盈正說着,‘咔啦’一聲,樹枝斷裂,兩人齊摔一個屁墩。
明寶盈腳尖能夠得着地,隻是因為沒站穩所以才摔了。
明寶錦直接掉下來,摔得慘些,她揉着屁股站起來,拖起那根樹枝,很滿意地說:“好大一根,可以燒幾頓飯呢!”
兩人拖着柴木往坡下走,忽然聽見有人在叫嚷。
“丫頭,丫頭。”
明寶盈和明寶錦循聲看過去,就見是個婦人站在田頭對她們招手,見她們遲疑,又高聲道:“過來呀。”
明寶盈見周邊田裡還有幾個勞作的人,就擱下柴木,帶着明寶錦走了過去。
招呼她們的那婦人是個額高耳也高的面相,淡眉細眼卻又顴骨凸凸,一副心氣頗高的樣貌。
明寶盈止步不前,隻問:“夫人,您有什麼事?”
“說話倒是好聽,竟叫我夫人。”那婦人引得邊上人都跟着笑了一陣,眼睛一撇,手一指,道:“這柴刀是我們家的,文小郎在的時候,我們家幫着給幹點活,就落在你們那了。”
文先生有秀才的功名,這附近認得他的人多叫喚他文先生,這婦人卻故意口稱文小郎,不知是為了貶低文先生,還是擡高自己。
明寶盈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柴刀,道:“夫人是不是認錯了?”
那婦人臉色一變,道:“笑話,我自家的東西,我怎麼會認錯?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誰,裡長都同我們說了,城裡來的小娘子,柴刀會使嗎?占着别人東西不還,小心别把自己給割了!”
“這是我母親的。”明寶錦大聲道,說完往明寶盈身後一藏。
那婦人好笑又鄙夷地看她,道:“小小年紀,瞎說八道。”
“我妹妹才沒有胡說!”明寶盈舉起柴刀,将柄側對準那婦人,讓她看這上頭的字,道:“這上面寫了‘藍’字,我母親姓藍,這就是我們的。”
在農具上寫下‘藍’字的人下筆很有力度,墨迹沁得很深,又是耐着性子等幹透了才用的,所以一點糊暈也沒有。
藍字本就端正,幾橫幾縱,規整漂亮,筆鋒都是往裡收的,無端顯出一種溫柔的包裹感,但此刻亮出來,又有種近似令牌般威逼的氣勢。
農人不通文墨,一扯到字上頭,氣就短了三分。
再加上明寶盈那義正言辭的樣子,狡辯的話到了嘴邊也變得沒有氣勢起來。
“你個小丫頭也識字?别是胡绉的!”婦人本以為自己一開口,這倆丫頭就該忙不疊拱手奉上,沒想到居然還扯出這麼一篇來,叫她下不來台。
“我怎麼不識字,我是念過書的!”明寶盈忽得激動起來,明寶錦擡頭看她,就見她紅了一張臉,叫道:“我通讀了《五經正義》,我……
她意識到自己失态,緩了口氣道:“夫人,這上頭的确寫了藍姓,您怕是錯認了。”
說完,便也不與那婦人多糾纏,帶着明寶錦回山坡上拖柴木去了。
追罵聲跟在後頭,明寶盈捂住明寶錦的耳朵,直到聽不清了才松開。
“三姐姐,你方才話沒說完呢。”明寶錦拽着一小根樹杈子,邊走邊問。
“噢,沒什麼的。”明寶盈又恢複成平日裡恬靜的脾性。
“你說了一半的話,不難受嗎?”
明寶錦仰臉看她,明寶盈也低頭看她。
思量了一會,明寶盈蹲下身小聲對明寶錦道:“我寫的文章,嗯,我是說,我給二哥寫的一些功課,國子監的先生都給評了上等。可那位夫人,卻說我不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