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鐘聲回蕩在幽靜的廟宇之内,驚起了停栖在山林裡的雀鳥。
不同于晌午的豔陽高照,此刻天色昏暗,一大簇烏雲籠罩在長恩寺的上空,透出幾分凄寒。
一個身着碧綠襦衫并靛青色長褲的少女正蹙起蛾眉,憂心忡忡地望着身後的清麗出塵的女子。
“姑娘,好像要下雨了。”
站在她身後的女子一襲白色長裙,外頭系着一件水藍色的緞面披風。涼風習習,吹動了她散發在額前的一縷碎發。
女子伸手拂去淩亂的發絲,仰頭望着枝桠間開得正豔的玉蘭花,唇邊浮動着幾許輕柔的笑意。
見謝凝對即将到來的山雨渾不在意,玉盞心中越發憂慮。可不等她開口催促,急促的雨點便落在了她們的肩頭。
望着倏然墜落的雨滴,謝凝眸光一動,從容鎮定地看向了滿臉焦急的玉盞,嗓音輕柔地說道:“去屋檐下避一避吧。”
說着,她便腳步匆忙地躲到了離她們最近的那一處屋檐下。
春雨淅淅瀝瀝地下着,起先細如絲線,後來雨勢越發大了起來,噼裡啪啦地落在青磚碧瓦上,似清脆悠揚的樂器,彈奏出了一曲動人的旋律。
雨下個不停,一陣寒風吹來,裹挾着層層濕意。玉盞不禁打了個哆嗦,望向謝凝的眼神更多了幾分焦灼。
春日天寒,自家姑娘從小就體弱,若是吹了冷風,回頭少不得又要頭疼腦熱纏綿病榻。
想了又想,玉盞還是覺得應該早些回去。
謝家的别院就在長恩寺的山腳下,若是腳程快些,兩刻鐘的功夫便能走回去。
思及此,她眸光一轉,輕聲說道:“姑娘,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尋寺裡的師傅借一把雨傘。”
“好,你去吧。”謝凝目光幽幽地望着被雨水打落的玉蘭花瓣,心中生出了一抹淡淡的哀愁。
玉蘭花的花期很短,上一次她來的時候,樹上隻有小小的花苞。好不容易等來了它的盛放,卻被這一場春雨無情地摧折了。
望着青石路上零落一地的粉色花瓣,她的唇邊逸出了一抹感傷的輕歎。
她正神情黯然地悲歎着紅顔易逝,遠處忽然出現了一抹瑩潤的白。
一個身着白色錦袍,腰間系着玄色玉帶的男子正撐着一把油紙傘緩緩朝屋檐下走來。
男子拾階而上時,油紙傘微微上揚,謝凝一擡眸便窺見了傘下令人驚歎的容顔。
她曾在寺裡看見過許多相貌出衆的男子,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在擁有絕豔容貌的同時還能有那樣不凡的氣度。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熱切的注視,男子緩緩擡起眼眸,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雙桃花眼清澈溫潤、潋滟生情。
謝凝來不及閃躲,目光與他對了個正着。四目相對時,她眸光一滞,心頭浮現了一抹異樣的情思。
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立刻垂下了眼眸,一張臉卻是抑制不住地浮起了紅雲。
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連呼吸都有幾分急促。垂在身側的手悄悄地攏成了拳,指甲陷入掌心時引起了輕微的刺痛,讓混亂中的她恢複了一絲清明。
斜風細雨,即便躲在檐下,謝凝的裙裾仍是難逃被打濕的命運。潮濕的裙擺黏在腿上,泛起了陣陣寒意,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謝凝正為此懊惱之時,男子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側。
清新的果木香味随着他的靠近而不斷蔓延開來,謝凝疑惑地擡起頭來,便看見男子将手中的傘遞向了她。
“姑娘的衣裙濕了,先用這把傘遮一遮吧。”
男子的嗓音低沉悅耳,像極了清泉滑落山澗的聲音。謝凝心弦一動,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茫然地看着男子,直到他抿唇一笑時,才紅着臉推拒道:“不用了,謝謝你……”
男子低沉地笑了一聲,卻将雨傘大半都傾斜到了謝凝的頭上。
謝凝驚訝地看着他,一張臉越發紅潤。猶豫片刻後,她不解地問道:“公子将傘給了我,豈不是也會被雨淋濕嗎?”
男子雲淡風輕地笑了笑,神色從容又平和。
“無妨,我不怕冷。”
謝凝面上一熱,意識到方才打寒戰時哆嗦了的那一下已然被他瞧了去。
她紅着臉羞赧地說道:“多謝公子。”說着,便伸手去接他遞來的雨傘。
她去握傘柄的時候,男子的手剛要松開,一拿一放間,兩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不同于她手指冰涼的觸感,男子的掌心極其溫熱。兩者相觸時,謝凝的面上越發滾燙,連握住傘柄的手都不禁微微顫抖。
将謝凝的羞赧看在眼裡,男子的唇邊噙着溫潤的笑,轉頭看向了不遠處光秃的枝桠,輕聲歎息道:“玉蘭花都落了。”
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怅然,謝凝若有所感擡起眼眸,眸光裡滿是輕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