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這名字,沈淵十分陌生,迷茫地看向段曦甯,就聽對方轉頭朝他解釋道:“就是世人常說的竟陵先生。”
沈淵這才恍然大悟,回梁太傅道:“是我大伯父。”
梁太傅摸着胡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難怪老夫看你眼熟,你與他年輕時候倒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沈淵好奇:“先生認識我大伯父?”
梁太傅豁達一笑:“說起來,我與這小子也算是忘年交了。”
看這架勢,段曦甯就知道他要唠叨了,便自顧自地坐下了,還招呼着沈淵落座。
她對顯國公府熟得很,像是在自己家似的,不用多吩咐,仆役就将茶水點心給她端好了,正好供她閑坐着看熱鬧。
梁太傅對她這做派習以為常,面上滿是懷念的神情:“這小子也是不仗義,多少年了都不來一封信,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你是他侄子,你可知道?”
沈淵搖搖頭,隻道:“我與大伯父并不相熟。”
梁太傅一愣,随即便是一笑,搖頭輕歎:“這小子真是撇的幹淨,竟是誰都不理了!”
說着他似是想起什麼來了,又問:“孩子,你的母親是哪位娘娘?”
很少有人問起他的母親,沈淵一怔,神情有幾分黯然,答道:“是,是我父王的元後。”
梁太傅脫口而出問:“謝瑛?”
他母親确實姓謝,出身陳郡謝氏,隻不過因着她後來與梁王不合,知道她名諱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沈淵錯愕,沒想到眼前這位老先生會知道他母親,頗有些激動地問:“先生認識我母親?”
梁太傅不知在思索些什麼,并未回答,目光卻比之前更為仔細地打量着他,還不住地喃喃着:“難怪,難怪……”
有關自己的母親,沈淵迫切地想知道,怕對方沒聽清,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
梁太傅這才回過神來,打着哈哈:“謝氏雙姝冠絕天下,老夫自然聽聞過。”
他母親确實有位及笄之年香消玉殒的親妹妹,據說兩人年輕時頗負盛名,沈淵自然知曉。
他年幼喪母,父親不慈,對母親的思念便經年累月地積蓄着,期望着能從母親的故人口中聽到更多與之相關的消息以慰哀思。
原本以為梁太傅與母親是舊相識,會知曉她的往事,聽到他這樣說,沈淵臉上有着難以掩飾的失落。
瞥見沈淵的神色,又打量了一番梁太傅的神情,段曦甯不知想到了什麼,眸色微頓,旋即同他道:“這老頭兒老糊塗了,他當年離開襄國流亡北朝時乳臭未幹,能見過誰?别聽他胡咧咧。”
說完她就沖梁太傅道:“老頭兒,能不能說點兒正經的,你是缺兒子還是缺孫子,上來就跟人套近乎,還雙姝,一把年紀了還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害臊!”
這麼劈頭蓋臉的一番話,直說得太傅吹胡子瞪眼:“噫!你這丫頭,怎的這般沒大沒小的,要欺師滅祖不成?”
段曦甯不客氣地哼了一聲:“還不是有人為老不尊!”
“我不跟你說了!”梁太傅像個賭氣的老頑童,轉而看向沈淵,“咱爺倆唠,不理她。”
段曦甯好笑地看着他硬拉着沈淵叨叨,又讓人上了盤點心,看戲一般看着他們越聊越投機。
沈淵原本頗覺尴尬,因母親而來的傷感讓他們這麼一鬧,一下子消散得無影無蹤。
梁太傅看似不着邊際地唠叨,實則在試沈淵的學問。
他自幼好學,加冠之年便已有才名,至今見過的學子不勝枚舉,卻很少見有人能像沈淵這樣對答如流,讓他覺得十分暢快。
梁太傅以前教段曦甯時,差點兒沒被看不上儒學的她給氣死。現今總算是在沈淵這兒找到了些許安慰,以至于沈淵隻通儒學不懂其他這一點也讓他覺得情有可原。
同樣被段曦甯打擊過一番的沈淵也終于在梁太傅這兒找回了些許自信,讓他确信自己隻是學識不夠廣博,并非一無所知。
段曦甯津津有味地吃着點心在一旁看戲,慢慢地就雲裡霧裡了,百無聊賴地在廳中晃悠,不時撥弄一下廳中的盆栽。
其實與沈淵恰恰相反,她是博而不精,什麼都知道一些,除了兵法什麼都不精通。裝裝樣子吓唬外行還行,真正的行家面前就不夠看了。
喝了三壺茶,吃了六盤各式點心之後,這倆人竟絲毫沒有止住話頭的意思。
沒人管管的話,隻怕要聊上三天三夜。
突然,一陣驚雷炸響,将滔滔不絕的倆人吓了一跳,書房内瞬間安靜了。
段曦甯隻覺得這雷響得格外暢快,适時開口:“老頭兒,這天色有異,我們得回宮了。”
梁太傅還有些意猶未盡,擡眼看外面似乎陰雲密布,這才依依不舍朝沈淵道:“小沈,以後常來啊!”
打算把自己茶杯裡剩餘茶水喝光的段曦甯差點兒噴出來,随即又想起什麼,朝沈淵道:“你先去馬車上等一會兒,朕有話同太傅說。”
沈淵點了點頭,同太傅辭行後便出去了。
端起茶杯将裡面最後一口水喝光,将茶杯放回原位,見沈淵走遠了,這才正色問:“先生覺着,沈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