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悅宮的寝殿,彌漫着湯藥的苦澀味。
焉聞玉蘇醒的第一時間就聞到了,不光嗅覺有感知,甚至她嘴裡都在發苦,迷糊着似乎記得有被扶起來灌過藥汁。
天光大亮,室内是聽蘭和染菊二人守在榻前。
焉聞玉渾身無力,努力回想:“我怎麼了?”
“娘娘!娘娘醒了!”兩個宮女見狀松一口氣,一人去外頭通禀陛下,另一人負責解釋。
“丁嬷嬷懷恨在心,竟然企圖毒害陛下,不慎牽連娘娘,陛下龍顔大怒,已經下令當場絞殺。”
“什麼?”焉聞玉一手扶額,爬不起來。
她那麼疼,還吐了血,是因為中毒?丁嬷嬷下的毒?
染菊說丁嬷嬷雖是太後宮中出來的人,但實則是被安插多年的棋子,暗中潛伏,所圖甚大。
這一次是因為自知再不動手往後便沒有機會,所以铤而走險。
焉聞玉聽得雲裡霧裡,低聲問道:“她要毒殺陛下?”
染菊一點頭,回道:“此次是娘娘替陛下擋了災,昨晚突然毒發,陛下立即命禦醫前來診治,還不假他人之手給娘娘喂的藥,中途吐了兩回,最後可算平安無事了……”
染菊回想起來,依然覺得兇險,幸而祝妃娘娘福澤綿厚。
焉聞玉低頭審視自己,如今确實不疼了,衣裳也換過新的,身子還不太舒服,但已經脫離危險。
隻是——
她難道是個傻子不成?
那毒分明是下在蜜煎荔枝裡的,魏鄞修不愛甜口,碰都沒碰,她吃了一口就被攔住了……
“我給陛下擋災?我是福星?”
焉聞玉的指尖微顫,心裡滋生出一股淺淺涼意。
她對朝堂之事一概不知,不久之前,她還是養在商戶後宅的一個小姑娘,所見所聞皆是尋常,哪裡知道達官貴人之間的盤根錯節?
丁嬷嬷或許真的來曆不純,魏鄞修沒必要去冤枉一個老宮人,這背後的來龍去脈,她不清楚。
但有一點感知是不會錯的,那毒是沖着她來的——為了毒死皇帝身邊這顆招搖的‘福星’。
這段時日以來的不安落了地,焉聞玉終于知道,她對魏鄞修來說,有何作用。
予她位份和榮寵,将她高高捧起,隻要她開口求情,就‘饒恕’丁嬷嬷。
所有的一切,在魏鄞修醒來那天,去上朝的那一刻,他就在謀劃了。
她莫名其妙被推到人前,得到一個響亮的名頭,什麼承托帝王星之功,她半句都聽不懂……
“娘娘你怎麼了?”染菊沒想到自己解釋完,她眼皮泛紅,都快哭了,連忙道:“奴婢這就去傳喚禦醫!”
“……不必了,”焉聞玉軟軟的倒了下去:“暫且死不了。”
她的作用,肯定不止是揪出一個丁嬷嬷吧?
魏鄞修的敵人是誰?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手握生殺大權,也有敵人麼?
聽蘭端着一盅熬至軟爛的蔬菜粥進來,想伺候焉聞玉梳洗。
焉聞玉搖頭拒絕,她不想起來,也沒胃口吃東西。
伸手一摸胸前,空蕩蕩的,“我的小金鎖呢?”
聽蘭笑道:“陛下怕硌着娘娘,暫時收起來了。”
這般細緻體貼,隻有她們娘娘才能有此殊榮。
焉聞玉蹙起秀眉:“把它拿給我。”
聽蘭見她不暢快,也不敢說笑了,去梳妝台那邊取了來,一邊道:“待會兒還要喝藥,娘娘多少吃一點吧?”
“不用了,你們出去。”
焉聞玉難受得很,隻想躲起來哭一哭。
她被賣掉那一刻,做過最壞的打算,興許這輩子都見不到在乎之人了。
她在乎的人沒有多少,她的世界那麼小,真心關懷她的人也不多。
惟願奶娘性命無虞,知夏能有個好歸宿,還有祯兒……想來皆無緣再見。
年少不知事的這份小小友情,在許多人看來,那麼微不足道,可是此刻焉聞玉想着,倘若她死在皇城内,祯兒還會記得她麼?
她以為自己沒有那麼怕死,毒藥發作的時候,疼痛但并不懼怕,因為不知曉死亡臨近。
這會兒看清了自身處境,她也稱不上怎麼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