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燈沒亮,過道的窗外是另一棟樓房牆面,兩邊挨得近,陽光進不來,林年芝摸黑爬上五樓。
手裡提着外賣盒,林年芝敲了敲門,門内沒有回應,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手機響了一會兒,才有人接聽。
“你好,你的外賣到了,我放在門把手上……”
“哐!”地一聲,門被大力拉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捧着一個碗和一雙筷子,晃悠悠站在門口,瞅了林年芝一眼。
“喲!今天來送外賣的是一頭河馬啊,哈哈哈哈,這頭河馬怎麼有點黑,嚯嚯嚯嚯!”
“?”林年芝眯起眼睛,拿着外賣袋往前伸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的外賣。”她還是說。
女人揉揉額頭,擡頭盯着林年芝,也不接,說道:“咦?你的頭上怎麼長了朵小花?還挺好看的。”
說完,嬌小的女人猛地跳起,從林年芝頭上扯下了什麼,自己端詳了會兒,遞到林年芝面前,好心地說:“呐,這朵花還能跳舞呢,大夏天的送外賣太熱,送給你了。不用謝啊。”
面前攤開的手掌上,什麼都沒有。
詭異的風不知從哪邊吹來。
烏黑麻漆的樓道又潮又暗,甚至能聞到一股發黴的味道。眼前的情景,說不吓人,那是不可能的。
女人還在催促:“快拿呀,别客氣,長得可好看了!”
“快點!”
“快點嘛!”
手都要怼到鼻子,林年芝緊張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擡起手,從女人空蕩蕩的手心裡捏起一縷空氣。
女人終于露出一抹微笑,“好好保存哦,再見!”
手中的碗擱在胸前,林年芝瞥上一眼,瞳孔一縮,迅速擋住就要關上的大門。
女人抓住門闆,露出警惕的神情,“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搶劫啊!”
手撐在門闆上,林年芝的視線從碗裡掃向女人的臉,有些不确定地問,“你的菌子,煮熟了沒有?”
120來得很快,女人被醫護人員架住往車上走,還回頭沖林年芝喊:“河馬,我好怕,我被兩隻螃蟹綁架了!救救我!”
“就來!”在漆黑的樓道裡待久了,乍一被陽光照射,林年芝一時有些恍惚。
女人還在120車上大喊大叫,旁邊鄰舍也都跑出來看熱鬧。
林年芝摘下安全帽放進電動車的座椅裡,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中和女人大喊大叫的聲音裡爬上救護車。
醫生診斷女人确實是菌子中毒。目前病人思維混沌,什麼都問不出話,林年芝幫人幫到底,一邊安撫女人情緒一邊去繳費。
洗胃室裡,女人的嘔吐聲時不時透過門縫傳來,聽得人忍不住唠叨這是誰啊這麼嚴重,趕忙走遠了些,林年芝也跟着門口的其他家屬往遠處的窗戶下挪了挪。
她心情不是很好。
緊握的手機來了電話,林年芝站起來走到人少的地方接起。
“年芝,等下還送外賣嗎?我們去逛商場吧,我請你吃飯!”伍甜的聲音又甜又興奮。
“河馬!河馬!救命啊河馬……我好難受……”洗胃室裡的女人還在叫喚。
身邊的人紛紛往洗胃室望,一臉驚奇。
林年芝歎氣,“要不改天吧,我在醫院呢,碰上個菌子中毒的,我把她送來醫院了。”
“啊?她沒事吧?”伍甜在電話裡吃驚地問。
“……應該沒事。”
“好吧……那我們下次再約。”
挂斷電話,林年芝坐在椅子上出神。
急診醫生拿着單子從面前匆匆而過,見到林年芝又馬上退了回來,“是你帶菌子中毒的病人過來的吧?”
“是。”林年芝站起身。
“她病情比較嚴重,需要住院治療。”
“好,謝謝醫生。”
戴眼鏡的醫生笑笑,“我倒是好奇,北城很少出現菌子中毒的病例,你是怎麼發現的?”
林年芝一愣,過去的片段從眼前一閃而過,“以前見過。”
“這樣啊,還好遇見了你,這位病人也是福大命大,一個人住在出租屋,再晚一點就要出事了。”
林年芝跟着附和,“是啊。”
洗完胃,女人恹恹地坐在輪椅上,被護士推到病房。林年芝跟去看了眼,女人唉聲歎氣地躺在病床上吊瓶,一時說河馬,一時說螃蟹,一時又說許多可愛的小人在她頭上跳舞,林年芝見她情緒沒有之前激動,咨詢了醫生,确保人已經穩定,才離去。
酒店裡,伍甜挂了電話,決定自己出去逛一逛。穿上一套新買的連衣裙,化了個美美的妝,拿上包乘坐電梯下樓。
酒店大堂前台站着來旅遊的一家人,男女老少,熱熱鬧鬧地在做登記。伍甜看了眼,哼着歌往大門走。
“伍甜。”
隻是輕輕一聲,恍如一陣穿堂風撲在身上,吹得伍甜猝不及防,腦袋瞬間空白,她震驚地回頭,望向後面的人。
周圍人來人往,還有小孩子跑過,闫明俊就站在那裡,容顔平靜,好像之前那令人迷醉的夜晚、決絕的話語、拉黑的聯系方式都沒有發生過。
“我記得你說過每次回國,都會來北城這家酒店,我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就連音色都是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
真是讨厭死了。
雙手緊緊抓住包,伍甜狠狠瞪一眼,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一身優雅的櫻桃紅連衣裙女人瞬間消失在大門口,闫明俊愣了五秒,才趕忙追。
這不是他的風格。闫明俊一邊跑一邊想,雙腿卻邁得奇快。
長發淩亂飛舞,伍甜跑了段距離想要停下,往後看,闫明俊竟然在追!吓得伍甜魂都要出來,趕忙提上速度,腳下高跟鞋蹬得飛快。前方一輛出租車正好有客人下車,她一骨碌就鑽了進去,關門,系安全帶,一氣呵成。
“師傅!鎖門!開車!”伍甜大喊。
闫明俊腿長手長,很快沖到車窗前,拍窗戶拉門鎖,“伍甜,我們談談!”
進了車人瞬間安心不少,伍甜也不管披頭散發,得意地擡頭望向窗外的男人,擡起手,豎起中指,再送了兩個白眼。
闫明俊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
出租車師傅做這一行什麼事情沒見過,早就身經百戰,一看情況就知道這兩人在上演男人追女朋友的戲碼,于是伍甜一上車他就飛快鎖上門,也不跟車外男人客氣,一個油門踩下去,車開走了。
簡直與伍甜配合得天衣無縫。
闫明俊站在原地,眼睜睜望着出租車揚長而去,還吃了一臉的灰。
旁邊看熱鬧的環衛阿姨走過來,用掃把趕了趕闫明俊,“讓讓啊,踩到我垃圾了。”
低頭看,原來自己真踩在一堆掃好的垃圾上,怪不得灰塵那麼大。
闫明俊急忙走開,“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