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太好吧,”方添韻握着冰涼的傘骨,踮起腳尖幫他擋雨,擔心流浪犬和她弄髒車子,趕忙推脫道:“不用送了,你車上有袋子的話借我用一下就行。”
車門拉開,寬松的後座區域被貓包占了一半。
聶瞻将狗狗放在毛茸茸的腳墊上,轉身接過傘,笑容真誠,看不出一點讨好或刻意的意味,“正好我帶将軍去看病,順路,載你一程。”
方添韻在意的點已經被‘将軍生病’四個字占據,“它怎麼生病了?”
“上來再說。”
她挪到裡邊的座位,拎起貓包放在腿上,透過側邊玻璃窗查看将軍的狀态。
聶瞻收起雨傘,上車關門,“我出差兩天,回來發現它口味不怎麼好,連最愛的罐頭也是聞了一下就走,我以為夏天胃口差,是正常現象。可到了晚上看到地上吐了灘粉色的水,就立刻帶它出來看病了。”
“粉色?”
“嗯,”聶瞻翻出照片給她看,“以前沒有過這種情況。”
方添韻放大照片觀察,确定不是貓咪吐毛,拉開玻璃窗拉鍊伸手撫摸将軍的肚子,結合以往經驗,她大緻判斷:“很有可能是急性腸胃炎,你怎麼不帶它去經常看病的醫院,有病曆就不用再做全身檢查,醫生也好對症下藥。”
“它以前……”聶瞻清清嗓子,說:“那家醫院翻修,暫時停止營業。”
方添韻想到:“我們基地有一份,我讓同事現在發過來。”
“新地址在哪裡?”
方添韻翻電話本子的手指頓住,她疑惑看向不着急給貓咪看病的人,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男人認真的樣子所吸引。
大資本家日理萬機,整天跟金錢打交道,遇到流浪犬居然不嫌髒,細心地幫它擦拭身上污垢。
這行為屬實超出了她的認知,像挖掘到新大陸一樣覺得新鮮。
不對呀,他所住的地方不是市中心有名的寶州島嗎,不堵車的情況下,到這邊至少一個小時。
他那麼有錢,因為一家寵物醫院翻修關門就跑這麼遠來看病?
傻子才信呢!
除非……
聶瞻轉頭對上複雜的眼神,輕咳一聲:“我原本是想帶将軍去你們基地看病,但是到了才發現裡面搬空了。”
“哦,我還沒來得及貼告示……”方添韻忍不住吐出心裡話:“你繞這麼遠看病?”
“交給别的醫生,我信不過,”他淡淡補了句:“而且你們基地有将軍的病曆記錄,醫生很專業,照顧得很好。”
“您能這麼認可,我挺開心的。”
聶瞻勾唇輕笑:“所以新地址在哪裡?”
介于把流浪犬放在别的地方治病,花費高不說,後期挪來挪去不太方便,她就給司機報了位置。
方添韻抱着貓包縮在小小的角落,表面在擔心将軍的病情,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快緊張死了。
這種緊張不亞于課堂上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在公司被上司指定修改方案……原來她平時開會給同事安排工作,他們都是這種心理。
好在去基地的路上,聶瞻給小狗擦完身上的水就靠着椅背閉目養神了。
方添韻松口氣,餘光掃過的範圍,白襯衫袖口髒污的痕迹尤為醒目。
養貓,對流浪動物有愛心,願意挺身而出提供幫助,不擺架子,怎麼看都不像新聞報道的狠辣形象。
到了基地,她先帶兩個小家夥上樓做檢查。
将軍的化驗單先出來,的确是腸胃炎,好在發現得及時,輸三天液配合吃藥,以後注重飲食就可以。
反觀那隻流浪狗的情況就不太妙了。
後腿輕微勒痕,背上有皮膚病,更糟糕的是染上了細小這種傳染性極強的病。
難怪前主人會将它遺棄。
方添韻馬不停蹄整理出一間隔離病房,安排小狗住進去,又放了幹淨的水,祈禱它能撐過前三天。
她捧着營養罐頭陪了會兒,等醫生配完藥來給小狗輸液,這才想起樓下那位。
“将軍的主人走了?”
“沒呢,他在等輸液結束。”
方添韻在登記本上寫交接事項,随口一問:“又不住院了?”
“嗯,說是輸完液帶回去,明後兩天按時送過來。”喬蓉滿臉花癡樣,“上次小愛誇他什麼天上僅有地上絕無,我以為吹牛,沒想到人家長得帥就算了,還這麼溫柔,天呐,這是真實存在的嗎!”
方添韻拿筆敲了敲她的額頭,“好好工作。”
喬蓉嬉皮笑臉:“工作時有帥哥看,我幹活都有勁兒了。”
“帥哥這麼管用,那過兩天招人,我專挑長得帥的錄用?”
“真的嘛!添韻姐簡直就是仙女下凡普度衆生,好人有好報哇,”喬蓉激動到眼淚汪汪,誇張地過頭了。
方添韻脫掉白大褂和手套,叮囑她:“我帶回來的小狗情況不太好,你今晚值班多上點心,有什麼情況随時聯系我。”
“好嘟!”
她下樓隻看到将軍乖乖躺在沙發上輸液,睡姿十分惬意,不見它的主人。小家夥聞到熟悉的味道靠近,睜開眼睛,慢悠悠蹭着她的手背,時不時舔一下。
她輕輕摸着将軍光滑如絲的毛發,享受它身上傳來的溫暖,感歎小動物真是自帶治愈功能的天使,哪知一轉頭,被窗外模糊的人影吓了一跳。
剛好将軍輸完液,方添韻拔掉針管,把它裝進貓包。
又等了兩分鐘,外邊那個人依舊在打電話,右手提着袋子,似乎有很棘手的工作要處理。
方添韻擔心他這幾天照顧不好将軍,在門口拿了把傘出去當說客。
瞧見她,聶瞻緊鎖的眉頭松開,一句“你先拟出方案,明天再商議”就匆匆結束了通話。
“你工作忙的話不如給将軍辦住院,這樣對它病情恢複有好處。”
聶瞻笑着解釋:“不用,我最近在休假,隻是偶爾處理一些公司瑣事。”
“好吧。”
今晚這場雨下得很大。
她身上這套衣服在救流浪犬的時候濕了,又穿着白大褂悶了大半個小時,潮潮的布料貼着皮膚,一陣風吹來,冷得打顫。
“送你的。”
方添韻疑惑地看着他,沒敢接遞過來的袋子。
聶瞻用幽默的語氣調侃自己:“遲到的衣服。”
到這時,她才注意到袋子上印的服裝logo,“您也太客氣了,我之前穿的衣服不值錢,真的不用您賠。”
聶瞻不悅打斷,“你很怕我?”
“……沒有。”
“我不是很明白你為什麼處處都在躲我,我好像沒做出格的行為吧?”
話已至此,方添韻不再有所顧忌。
反正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利益糾葛,她隻想盡快解決問題,“聶先生,您對我是否有别的意思?”
“比如喜歡你這件事嗎?”
她沒料到聶瞻不打自招了。
這難道就是商人果斷的處事風格?
“我記得憲法沒有規定,有了男朋友,别人就不能喜歡你吧?”聶瞻一臉認真,“難道就因為喜歡你,所以我連成為普通朋友的資格都沒有?”
方添韻被他的問題鎮住,磕磕絆絆給予答複:“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那又怎樣?”聶瞻不以為然地笑笑,“陌生人之所以能發展為朋友,除了利益,其他不都是因為喜歡?隻不過喜歡的含義分好幾種而已。”
“你的理論我贊同,但我拒絕跟你交朋友。”
聶瞻上前邁了一步,“為什麼?”
方添韻用傘抵着他的,隔出安全距離,“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無論以後出現一個怎樣的人,我都會堅定地選擇我男朋友。”
“你當然有選擇的權利,我也沒說我喜歡你,你就必須得分手,”聶瞻擡擡下颚示意她的同事都在看熱鬧,“如果你每次見到我都要避嫌,豈不是更容易被别人誤會,”語畢,他又加了句,“還是說,方小姐不能把私人感情和朋友關系分清楚?”
“怎麼可能!”方添韻幾乎脫口而出證明自己,甚至急紅了臉。
她的确不是那種分不清感情的人,也不會因為别人的喜歡就胡思亂想……就是啊,她緊張什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道理,還需要别人教?
可……明知道他的感情,她還答應跟他做朋友,這跟養備胎有什麼區别?
她不是塘主,更不是壞女人。
聶瞻再次把袋子送到她面前,“拿着吧,就當是你照顧将軍的辛苦費,”謹防再拒絕,他這回聰明地加上提議,“若你看了實在讨厭,那邊有垃圾桶,你丢了也行。”
“你可以送給朋友,”浪費可恥啊!
“我身邊沒有适合的朋友,”聶瞻面色嚴峻,“算了,我拿去扔掉,省得礙眼。”
方添韻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本以為他在用激将法引她心軟,沒想到下一秒,那個袋子真就躺進了垃圾桶裡。
……
大老闆說一不二的性情,果然就像這天氣一樣,陰晴不定。
方添韻尴尬地笑笑,轉身逃離此處,手指觸到門把手,用盡吃奶的力氣拉了兩下,沒動。
嘿,怎麼今天連門都跟她作對!
正要換另一面時,頭頂上憑空出現一隻彰顯男性力量的臂膀,力道往裡一推,門開了。
她縮了縮脖子,道句:“謝謝。”
此時此刻,她好想有個地縫鑽進去……
“不客氣,”聶瞻學她的口吻咬着字眼,“您請。”
“……”
這人,怎麼聽着像故意的?
送一人一貓離開後,方添韻的目光鎖定在垃圾桶的方向,久久未曾挪開。
等她到了家,突然開始懊惱自己的狠心了。
畢竟一套價值兩萬塊的衣服因為她的拒絕,就那麼當作垃圾扔了,換做誰都會心疼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憂。
當晚她就做了一個場景再現的夢,這回她聰明地用将軍未來一年的消費換回了衣服。
沈司珩淩晨三點多到家,本想給她補上晚安吻,聽到她不停嘀咕什麼“衣服在垃圾桶裡,你快幫我拿回來”,前言不搭後語,仿佛有些魔怔了。
他溫聲哄着:“好,我現在就去。”
“快去,我等你哦。”
接着翻身換了舒服的睡姿,續上那場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