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還是得叫醫生,真的發燒了。”
她擺出故作輕松的姿态,讓他别急,等會兒她先回去。她撤了扶着額角的手,轉而去摸自己的耳釘。
猶豫着開了口:“這位楚總叫什麼名字啊?”
“楚熠,星光熠熠的熠。”
她嘴唇輕啟,歎了一口輕得無人在意的熱氣。
回憶像是嘲諷她而刻意冒出來:
——“你叫什麼名字?”
——“關則。”
程景知頭疼得更厲害了,腦海中那一雙清亮的黑眸揮之不去。
還帶着一點希望,她又問:
“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楚家有這号人物?會不會是楚家領養的?”
畢竟那時他穿的衣服都有破洞,和如今的形象實在是相去甚遠。
“你知道楚家這位老董事長有多頑固的,家中産業絕無可能交給外人管理,就算是在身邊養大的養子,那也接觸不到公司内部的核心業務。楚總從小在國外生活,近段時間才回國。如此大的一個家族,子女衆多,他能夠從這麼多人裡脫穎而出,證明他不僅是有過硬實力,還深受老董事長的喜愛。”
程景知無聲轉動耳釘,視線虛落在不遠處的吧台上,片刻後她笑得明媚,語氣似歎息也似終于死心,灑脫般地說原來是這樣。
喬彥今似乎有些忙,手機響了兩遍,在程景知的催促下才接起。今日司宴他自然也是主要人物之一,不可離開太久,而現在他已經在程景知這裡耽誤了許多時間。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程景知說。
“我去給你叫醫生。”
“我歇一會兒,等司機到了我就走。彥今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喬彥今也是分身乏術,囑咐她在這裡休息一陣,實在有事記得給他打電話。程景知點頭,看着他出了房間。
她再也不需要僞裝了,松下挺直的腰背,也走不動路,直直倒在沙發上,枕着手臂就入睡。
夢裡臘梅開得正好,薄雪壓着枝頭,是冬月裡獨好的風景。
最後的藍調時刻,臘梅樹下坐着的男人,周身圍繞着一股頹靡的腐爛氣息。程景知與他對視的一瞬,仿佛落入了一張密密的黑網,如此濃墨而貴氣的一張臉,卻在這樣的冬夜穿着一件破衣服。
他的手懶散搭在膝頭,五根沾着血迹的手指垂下,中指的指尖有一滴血早已受冷空氣影響而凝固,落不下來也回不去。
他盡管是落魄的,卻猶有一身傲骨。她很難簡單地用流浪漢來形容他。
或許是被程景知盯得久了,他竟開口問程景知要水喝。
程景知回神後驚慌失措跑開,五分鐘後又跑回來。迎上男人詫異的目光,她将買來的碘伏和棉簽以及純淨水和面包一股腦扔給他。
給他的一瞬間觸碰到了他的手,那真的還是一具活人的身體嗎?冰冷得刺骨的,令人渾身發顫的溫度。
冷意逐漸蔓延至全身,凍得她挪不動步子,眼前的男人慢慢消失,連帶着周圍的景色也消失……
程景知睜開眼睛,眼前是白色大理石台面的圓弧形茶幾,門鈴聲不斷被摁響,不達目的不罷休。
感覺身體出奇地冷,她瑟縮着肩膀站起來,趔趄着腳步去開門。
門外的男人眉頭皺得很深,面色凜冽,偏頭打量她一眼,脫下身上的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隻冷冷吐出兩個字:
“回家。”
“程景赫……誰告訴你我在這裡的?”
“這問題需要回答?”程景赫接過她的手包,等她溫吞走出來才去關上門。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對待一個病人:“喬彥今告訴我的。”
程景知頭暈得很,卻不忘指責弟弟沒禮貌:“喬彥今比我都大兩歲,你應該叫他哥哥,哪有人直呼人大名的。”
程景赫瞧見她臉色出奇地紅,等待電梯的過程伸手摸了一下,燙得驚人。他松開手後臉色依舊未變,隻說她腦袋鏽掉了,生病了還一個人躺在這裡。
程景知沒反駁,跟着他進了轎廂。
司機把車停在門口,程景赫把她塞進車裡的時候不算太溫柔,隻虛虛地遮擋了一下門框,怕她撞到。
程景知看着他一張鐵青的臉,隻覺得他面癱得要死,剛剛被他抓着的手臂皮膚也有些隐隐作痛。
“嘶——對我這麼粗魯,等陸詩音回來我要跟她告狀,不聽話的小孩。”
聽到熟悉的名字,程景赫臉上有了細微的波動。
“你别亂說話。”
程景知現在病着,頭疼得厲害,沒有功夫再拿他逗趣,又想起她前段時間得知的,陸鄭兩家即将聯姻的消息,她知道在弟弟心裡,陸詩音地位多少有些不一樣。
她今晚不痛快,也想要他不痛快。
“不過她應該沒功夫管你的事情,畢竟她幾個月後回國就要準備婚禮。”
她果然看到程景赫臉沉下來,周身是死一般寂靜的低氣壓,就連程景赫的司機也替她捏一把汗,這事在老闆這可是違禁詞。
“程景知,人不說話不會死。”
路上她沒再有功夫故意堵程景赫,等醒來時,人已經躺在老宅的卧室裡,媽媽程殊守在她的床畔。
病這一場,她腦海裡依舊是零零碎碎的記憶,走馬觀花的過着曾經。那些風花雪月的、癡纏的、感動的,記憶碎片侵襲她的大腦。
張嘴叫媽媽時,已經帶上了哭腔,眼淚也落下。
程殊乖寶乖寶地哄着,給她擦眼淚,說病好了就不痛了。
程景知咬着下唇搖搖頭,她自己知道不是因為身體這麼回事,但好像也是,因為心髒随着體溫升高而驟縮抽恸。
“誰讓我的乖乖寶寶這樣哭?我們報複回去。”
溫度還沒下去,她迷迷糊糊在媽媽一聲聲安慰中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