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開車開了大半宿,打算天亮抵達下一個城市就将她放下。
可随越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人生地不熟,還弄丢了手機,着實可憐。
顧澤又難得發了一回善心,帶她去相熟的店面購買手機,順帶在旁邊的餐館請她吃了頓飯。
吃飯途中,随越默不作聲,安靜乖巧得仿若一個透明人。
少頃,她聽見顧澤和朋友講電話,擰着眉頭吐槽:“甭提了,昨兒跑了一天一夜,半張看得過去的畫面都沒拍到。
“我到阿勒泰了,這幾天就在周圍轉轉,看看能不能多拍些。”
“誰說我一點收獲都沒有?”顧澤淡淡掀起眼,盯她一下,“半路撿到一個人。”
平鋪直叙,半點調侃意味都不含的低磁聲音飄蕩耳畔,随越沒來由地面紅耳赤,險些沒被湯湯水水嗆到。
一餐終了,随越原本也是要同顧澤分道,但她形單影隻站在日頭炙烤的路邊,瞧着他矯健跨上越野,毫不猶豫準備啟動時,她猝然慌亂,呼吸困難。
仿若落水之人費盡千辛萬苦才抓住的一塊浮木,又要飄遠。
不知道從哪裡借來了潑天勇氣,随越不管不顧跑去車側,望着顧澤問:“你是要在阿勒泰周邊拍照吧?可以,可以帶上我嗎?”
顧澤點火的動作一頓,費解地看向她。
随越生平第一次對異性提這種要求,尤其還是在相識不足二十四小時,半生不熟的情況下,她極度難為情,細聲細氣,期期艾艾地講:“我,我不敢一個人在這邊玩了。”
顧澤和耐心一向絕緣,言簡意赅地回:“那就馬上訂機票,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随越果斷搖頭,她好不容易熬過苦逼的高三,盼來了愉快長假,又花費九牛二虎之力,讓爸爸去說動了固執的媽媽,順利落地了憧憬已久的北疆,怎麼可能還沒玩上幾天就折返?
“我不要。”
聽着她聲色不高,卻飽含執拗的話音,再瞧她下颌高高昂起,一臉倔強的模樣,顧澤覺得十分可笑,語氣有些沖:“你是不是看我像個爛好人,想賴上我?”
“不是。”随越急得一口回道,“我就想找你做個旅遊搭子,我可以和你平攤車費,飯菜。”
找旅遊搭子這種事非同小可,更何況還是在傳聞不計其數的邊疆,稍有不慎就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随越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對一個萍水相逢的男人如此信任。
明明他長了一張硬朗疏冷,初次入目就感覺不好相處的臉。
顧澤有能力獨自外出後,從來不找同伴,更用不着和誰分擔費用,他不屑一顧地回:“我不需要。”
話音未落,他啟動車子,轟動一響,疾馳而出。
随越杵在原處,水靈瑩潤的雙眼追上越野離去的方向,難耐地咬起下唇,鼻頭又生酸意。
顧澤單手操控方向盤,好死不死透過後視鏡望了兩眼,恰好瞧見一陣勁風刮過她纖瘦單薄的身闆,鬓發散亂。
她過分白淨的臉蛋耷拉下去,唇瓣咬得蒼白,眼瞳朦朦胧胧,似是氤氲了水霧。
顧澤無端看得心煩意亂,破口罵了句髒話,方向盤一打,将車開了回去。
和昨晚如出一轍,越野快速地去而複來,随越很是茫然,吸吸鼻子,懵懂地瞧着他。
顧澤眼尾掃過她有些泛紅的眼,取消車鎖,沒好脾氣地催促:“還不快上來。”
滿足的一頓餃子過後,碗筷被顧澤他們幾個男的收走,趙秀芝則帶着随越裡裡外外,詳盡地逛了一圈供電所。
随越才發現這個鄉鎮級别的供電所占地面積有限,不比内地單位大氣。
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内部才裝修了幾個月,設施應有盡有,不知道比學校好多少倍。
“我經常來這邊蹭吃蹭喝蹭洗漱。”趙秀芝熱絡地傳達,“他們所長說了,你今後要是有需要,可以和我一塊兒過來。”
随越腦中不由轉過剛才參觀過的淋浴間,熱水器和淋浴花灑嶄新锃亮,對比教師公寓的空空如也,好不慘烈。
但她仍是說:“我就算了,不太好。”
“哪裡不好了?”趙秀芝古道熱腸慣了,渾然不在意,“大家背井離鄉來了齊巴爾,能聚上就是緣分,肯定要互幫互助嘛,學校裡面沒熱水器,洗澡都不方面,你可以……”
話至此處,她突地卡頓,瞥了眼後方,興味盎然地接着說:“可以去顧澤家洗嘛。”
“啊?”随越滞住,“他在這裡有家?”
“他昨天才租的房子,條件可不錯了。”趙秀芝繪聲繪色地說,“就是你先前問我是不是最有錢的那家,整個鎮上都找不到比那棟房子裝修更好的了。”
随越一懵,當時也就随便問問,哪裡知道那房子會和顧澤扯上關系。
趙秀芝拉長脖子,朝後方喊:“顧澤,讓随越去你家沖個澡,沒問題吧?”
随越瞳仁瞪圓,難以置信地回頭一瞧,顧澤果然在。
他約莫才洗完碗,從廚房出來,肌肉勻稱的麥色臂膀挂有水漬,偶有幾滴淌過蜿蜒青筋。
他任其自然風幹,冷峭鋒利的視線筆直投向随越,不含一絲溫度地确認:“你要去我那兒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