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問居然還真給她說出了一二三四——
“姐,你看啊,首先他摳門。”
“你看你對我多好啊。但席恕對他自己的弟弟呢,每天就隻給他吃食堂的青菜和免費的白米飯,衣服也沒有一身合适的。”
“對自己的親弟弟都這樣,更何況是外人,一定更摳門。”
宋雙吹倒是笑了,她晃了晃手裡的镯子,“聽到響了嗎,純種的翡翠镯,他剛拍給我的。”
镯子入手觸感溫潤,就像他對她一樣,“也就抵你幾年的生活費吧。”
宋一問一噎,急道:“那他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姐,你小心點,這個人可陰險了呢。每次都是當門面一套,背地裡一套,表面對你好,背地裡就想坑你。”
“林晟宇就經常被他坑。”
“他是坑過你?”宋雙吹反問。
宋一問珊珊道:“沒有。”
“那你說得這麼肯定?”
宋一問再一次被親姐姐噎住,這次過了好久才開口,“他還有被害妄想症。總覺得自己的弟弟要和自己争家産,搞得誰稀罕似的。”
宋雙吹眯了眯眼。
無名火突然蹭一下冒出了火星,然後以燎原之勢燃遍了全身。
之前所有的話都可以當作玩笑,但這句不行。
這種怒意,不知是對主角,還是對這荒誕的劇情本身。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反派身上就是罪惡,到了主角身上就是偉光正。所有的好處都讓主角得了,可最後所有的罵名卻都讓反派背了。
這是什麼道理。
所以人隻要白蓮一點,有個好聽的借口,掉幾滴假惺惺的眼淚,就可以坐享這一切,而讓為此幸幸苦苦努力的人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要背上貪婪自私的名号。
或許這是勝利者應得的獎勵。
但她仍舊不甘。
她壓制住渾身的顫抖,冷靜道:“宋一問,媽媽生病了。”
宋一問的注意力很快被她轉移:“什麼?卧槽,嚴重不嚴重,你怎麼不和我說?”
宋雙吹輕聲道:“因為不好張揚,是被爸爸氣病的。”
宋一問滿頭問号,自打他出身起,父母的關系就一直很和諧,沒少給他喂狗糧吃:“爸爸做了什麼?還是能把媽媽氣病的程度。”
“他出軌了。”說這話的時候,宋雙吹的語氣平靜無波。
而宋一問卻猶如火山:“操,看我不去砍死那對狗男女,誰!”
宋一問的脾氣還是那麼暴躁,但宋雙吹卻笑了,“他們公司秘書組的一個秘書,還懷孕了。”
“姐,你還笑得出來?我和你說你别攔着我,我今天非去把他們趕走不成。”那邊的宋一問似乎情緒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透過聽筒,宋雙吹甚至能聽到他那邊巨大的開關門的聲音。
宋雙吹低下頭,眼裡卻像是吸進了黑洞,“我沒笑,我隻是在想,如果那個孩子生下來,他可是要分你的财産的。”
“不是,他一個私生子他憑什麼?”又是一聲巨大的關門聲,和一陣飛快的腳步聲,宋一問微喘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不是,現在是說财産的時候嘛,我們不該去看看媽媽嘛?”
“當然重要,媽媽陪着爸爸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吃了多少苦,才有了現在的宋氏,就要被其他人不費吹灰之力分走一小半,你甘心?”宋雙吹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毫無波瀾,和快要氣炸的宋一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要是能讓他拿走一毛錢,我都不信宋。”
“這不就是了。”宋雙吹這才擡起頭來,唇角略微勾出點弧度。
“哈?是什麼,咱們去看看媽媽吧,快點。”
聽着那邊要叫到出租了,宋雙吹才緩緩道:“媽沒生病。”
沖出去的腳在一瞬間收回,“姐,這事你怎麼能和我開玩笑呢?”
高昂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平複下來,宋一問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徘旋。
宋雙吹的聲音這才帶了點笑意:“我隻是給你做個比喻。”
她的聲音不急不徐,“席家起來,是席淵靠着楚家才爬到現在的位置的,楚聽雨積勞成疾,席源卻在外面養了三。”
“等楚聽雨死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接回林晟宇,甚至讓席恕給他鋪路。就和你剛剛說的那樣,憑什麼?”
然而向來對情緒感知力極低的宋一問,卻莫名地在這個平靜的夜裡,聽出了她的姐姐那潛藏的情緒——
“席恕在公司裡兢兢業業,公司在他的手裡蒸蒸日上,卻要他拱手讓人。”
“這和席家的家産也沒關系,那是他母親最後的臉面。”
“如果林晟宇但凡有點骨氣,都不應該接受這個東西。”
話筒兩端誰都沒有再說話。
随着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剛剛升騰的情緒也被寒冷的冬天的空氣一點一點吹冷靜。
可這安靜更像是異常無聲的拉鋸。
因為誰都想替自己更親近的人開脫。
在戶外站了好久,宋一問終于動了動被凍僵的手指,說出的話和出口即消散的白氣一樣沒有底氣,“可是,可是,林晟宇的母親和他父親才是初戀啊。”
“初戀?”宋雙吹輕輕一笑,将宋一問最後的幻想戳破:“結婚了嗎?沒有吧。”
“可林晟宇的母親最後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卻是清清楚楚知道席淵有家室的。”
“可是,不是這樣的。”宋一問還想做最後的掙紮,但宋雙吹已經沒了耐心。
“這件事席淵确實是最自私的爛人,一邊貪圖楚家的金錢和地位,一邊又貪圖初戀的懷抱。”
“林晟宇的母親如果禍害自己一個也就算了。她自己願意,沒人說什麼。但她偏偏選擇生下林晟宇。私生子天生帶有原罪,她不會不知道。别和我說這是一條人命,一廂情願的把孩子生下來扔到這個世界受苦在我看來才是最自私的表現。”
私生子享有繼承權,是對婚姻法的亵渎。可每個人又都很清楚,孩子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私生子也該享有平等的人權。
這就是最大的矛盾了。
因為他們将上一輩扯出的混賬事,無可避免地帶到下一代來。
宋一問似乎還想掙紮,但宋雙吹卻突然嚴肅起來,“問問,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什麼?”
宋一問本就頭腦混亂,乍一聽到這樣的話,瞬間整個人慌亂起來,“姐,我——”
可他手忙腳亂了半天,也沒憋出半個字來。
宋雙吹歎口氣,到底是自己的親弟弟,這一晚上的對話已經夠他受的的,還是不逼問了。
宋雙吹放了他一馬,但該說的話卻依舊沒少說:“宋一問,我很早就和你說過,看事情永遠不要片面地看,就像你當初一廂情願地讨厭林晟宇,覺得他沒有教養一樣。”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在你隻單一地從一個角度看問題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摸到的大象就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如果是以往,她批評完弟弟,現在就該摸摸他的頭了,但現在宋一問不在她眼前,她也沒機會再摸,于是隻好道:“還有,席恕是你姐夫,如果你下次再這麼說他,你就和林晟宇一起挖野菜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