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泷一懂莊璐萱不想拖累他的心思,更别說她都已經擺在了台面上。
他自然不會強勢地給她灌輸經濟支撐,走的每一步都順着女生舒服的感覺來。
“你不想用我的錢可以”,他囑咐,“不過如果救助站哪天資金困難,我希望你能第一個想到找我,好嗎?”
莊璐萱不滿意,嘴上嘀嘀咕,“我才不會讓救助站資金困難……”
盛泷一被她這副模樣逗笑,深埋探尋隐秘的目的,看起來是單純誇贊小朋友。
“知道了”,他說,“璐璐最能幹了。”
他叫她璐璐。
莊璐萱一下被這一稱呼紮入了巨大的回憶漩渦,心如同被重錘猛敲一下。
巨大的茫然席卷,女生軟軟地陷在沙發裡,輕顫睫毛,“你叫我什麼?”
叫出這句稱謂的當下,盛泷一就後悔了。
若他僅因想和她有專屬的親密稱呼而稱她璐璐還好,偏偏他清楚自己存着不光明的心思。
她真誠以待,他處處算計。
所有一切都是他的小人之心。
心機深沉就是這點不好,他總是不知不覺在試。
試她對小一的反應,試她對過去的态度。
莊璐萱連他身份都不知道,他甚至初見連她的讀心能力都猜的七七八八,到如今了如指掌。
她心思至極的純照着他肚裡純粹的黑,盛泷一無地自容。
他不該仗着她覺察不到,就明目張膽地試她。
莊璐萱的震驚則是另一種。
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地被喊出前世的名字,仿佛将她扯回了往昔青蔥時光。
她怔怔然半晌,才問出句,“怎麼這麼叫我?”
向來氣定神閑,進退遊刃有度的男人罕見自亂陣腳。
盛泷一一呼一吸不再淡定如常:“我看你微信名是這個。”
他清醒了,不想犯渾了,妥善收個尾以後再也不要仗着信息差探她了。
“這應該是你的小名吧”,他問,“還是說不能這樣叫你?”
是莊璐萱的小名。
隻是已經記不清多久沒人這麼稱呼她了,又或者說僅成為人類前才有同伴這樣喚她。
說是同伴,卻指代特定的一個名字。
是黑白相間又威風凜凜的身形。
遙遠卻溫暖的記憶如同從風中傳來,敲擊着她的鼓膜。
将她思緒反反複複牽回那個冬天。
關于對她的稱呼。
陶春綠跟着小動物們一起喊她“小莊姐姐”或者“莊莊姐”,網友們喊她“小莊”。
普通關系的老師和同學稱呼大名,而關系好些的朋友通常默認取她名字最後一個字作為疊稱。
誰都清楚,叫萱萱其實才更加合理。
而跳過前後兩個字取中間字的,放在哪裡都是極少數。
有那麼短暫的一霎。
盛泷一掌心扶額,情緒忽然到了想盡數坦白的臨界點。
他輕輕閉上眼,泛濫的五感在一呼一吸間重又随靜止而消散。
盛泷一安慰自己,他從不曾煞費苦心地避開曾經真實身份,卻不敢承認沒有蓄意引導性地隐瞞。
不得不說他也有顧慮。
公開也許皆大歡喜。
在莊璐萱一定産生的驚愕與訝異中,她反應難以預判,可他也深知她不愛記仇。
大概率蹦蹦跳跳與他親近,或許兩人能夠前緣重續。
可另一方面他搖擺。
搖擺于他是犯錯者,他對不起她。
留下的人才最難熬,他并不知曉在他走後璐璐的狀态。
正如他所說,答應陪她永遠卻食了言。
先離開的何談有臉重提舊事。
又搖擺于他畏怯。
得知他真實身份後,莊璐萱說不定重新拿他當最信任和依賴的哥哥。
這次還添上一條親近點——人類社會唯二隐藏身份的同類小狗。
他們曾常年并肩生存,長久的依偎和默契全數化為兄妹互相照顧的情誼。
親情和愛情劃不了等号。
到那時他又找什麼站得住腳的由頭,将他們的關系扭轉到天翻地覆的境地。
此外還搖擺于,即便這些她全不在意。
她喜歡他,願意相愛。
可哪怕有丁點兒被往世恩情裹挾,她不經意間喪失自我,一心隻想用對他的好來彌補過往她欠下的情,他都不願看到。
恩情和感情混為一談,感情勢必不再純粹。
他想要她對他的好,但這種好才不要牽扯任何因内疚而報答的成分。
很久之後盛泷一才想通一個道理。
他一系列行為說白了就是逃避,很多表面上于理有據的緣由支撐,實則還是能映射出他心底的不自信。
從前他颠沛流離,狼狽、困窘,帶着她步履維艱,嘗遍辛苦。
他也是男人。
也有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既然如今先入為主了光鮮亮麗的一面,蠢蠢欲動的私心就想要畫面定格在這裡。
莊璐萱不知道沒關系。
至少他帶着記憶,他對她雙份好也好,百倍好也罷,總之絕不會讓她吃了虧。
她安安心心奔赴一場快樂的戀愛故事,不必理會冥冥之中自有的往世羁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