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錢方泊的對話以盛泷一察覺不出情緒的一句“得,您可别咒我”收了尾。
當時任誰聽了,約莫都會覺着他依然沒入心。
回程天色遲暮,灰黑一片的天色略顯出莫名的冷淡和壓抑。
他依着莊璐萱要求,送她回原住處。
車廂内少了個人,就愈顯空蕩蕩,這種空曠直挺挺地刺激着盛泷一的視覺感官。
副駕皮座之上,六月身軀嬌小,如同渺小人類獨享大片無垠海域。
駕駛員沒下車,沉默将車内一方天地埋沒。
六月“喵”的一聲喚,如同一柄安全錘落,惹起光潔玻璃的絲絲裂痕。
小貓像不解又迷茫地求問,又像在提醒盛泷一,它是今日勞苦功高的重臣,記得回報加滿。
盛泷一撓了撓六月的小腦袋,不知是因着動物身份,還是經常與小動物打交道的經驗,他照顧它們其實很有一手,說起來不比莊璐萱差。
隻是他心裡存了個莊璐萱,其他小動物就再也上不了心。
男人音色低沉,在柔情月光中和小貓随意地聊。
他目光呈直線下落,鎖着六月的表情,不甚清晰地喃:“今天控制住心思沒亂想?”
六月:“喵!喵!”(對啊!我厲害吧!)
盛泷一清透的瞳仁在六月高挺的胸脯上一掃,小貓洋洋自得的傲嬌轉瞬被他理解個八|九成。
他唇角微擡了下,給清矜的外表增了分柔情。
“想想也是,她藏不住事兒,知道了哪能不跟我算賬。”
他又頓了頓:“到那時你也跑不了。”
六月一下子就不幹了。
“喵!”(你不是說不會露餡嘛!)
“喵!喵!”(讨厭,蛐蛐你!把我拖下水的壞人!)
盛泷一讀不出具體内容,但炸毛小貓浮于表面太好懂。
他薄唇很輕地彎了下,極度夠意思地給同夥兒寬心:“這件事就算了。”
他輕聲呢喃:“我也不敢告訴她。”
“不過她很在意你。”
盛泷一揪了下六月的小耳朵撒氣,似是不滿自己地位更低,又自我反省,“以後不能讓她這麼擔心了。”
男人邊思忖,邊絮絮低語着笑:“你一點兒都不像她。”
他毫不避諱着點評小貓:“小心眼一堆,不是好貓。”
六月:“?”
幫兇果然撈不着一點兒好。
幫的人過河拆橋,偏偏欺騙了對方陣營在先,後投靠簡直自投羅網。
它這個男主人呀,也太陰險啦!
一點兒都沒有小莊姐姐好!
錢方泊講的沒錯,試探和打量終究不是經營長久關系的穩定劑。
盛泷一想真誠,就要扭轉天性作風,将小心思抛諸腦後。
他斂眸沉思着不吭聲,六月又覺得莫名其妙。
它扒拉出神兒的男人,毛絨絨十幾斤的分量朝盛泷一身上橫沖直撞。
“喵!喵!”(幹嘛呢!怎麼還不回家!)
盛泷一小臂松嗒嗒地接着六月,輕擡的指尖虛虛地點了點六月腦袋。
男人挺不客氣地繼續用小貓當幫兇,壓榨窮苦勞動力。
他瞳色沉沉,聲線卻甚笃:“你還得幫我。”
六月轉頭就往反向蹿,盛泷一早有預判,松垮垮的小臂收了力道,小貓無處可逃。
“這次不讓你騙人了”,盛泷一聲線放輕了些,“是坦白。”
“我直接告訴她不方便”,盛泷一說,“得通過你的心聲告訴她。”
六月好奇心被完全占據,絲毫沒察覺風險将至。
“喵。”(什麼呀,快說來我聽聽。)
小貓根本沒發現盛泷一既不能讀貓語,也不能讀貓心。
即便如此,所有單向溝通卻自然的如同雙向籌謀。
盛泷一就是有全盤拿捏小貓心思的自信。
這種人很适合坐談判桌。
精明腦,懂謀略,會拉扯,算無遺策。
他在聽不懂反饋的情況下做壞事,還真就能藝高人膽大地獲成功。
六月附耳過去,躍躍欲試着見證心機壞人的一手坦白,卻在得知的瞬間心跳加速,睜圓了眼。
蹿騰地要逃命般更迫切了。
偏偏盛泷一還頑劣不恭地笑,淺淺彎唇揶揄着評一句:“不錯,效果很好。”
六月滋哇亂叫的表情被盛泷一看的一清二楚,他按耐小貓的淩亂心波。
“放心,今天不吃你。”
對上小貓偷瞄的目光,盛泷一眼神故意晦暗了些,“明天讓你給她打電話的時候——”
他挑一下眉,“就是要吃了。”
*
翌日。
浸透沁爽生機的夏天滋味愈濃,空氣中浮了幾分和初夏不同的悶,溫度如期在朝上走。
這是七月份的清晨。
六月提心吊膽一整晚,生怕盛泷一趁夜黑風高殺貓滅口。
它小小的身闆全得進犬類男人的血盆大口。
可一晚上過去安然無事,新的一天他照舊衣裝整齊地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