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春,首都第一紡織廠家屬院。
玄關處傳來開門聲,客廳裡的衆人立馬停止了交談,齊唰唰看向門口。
夕陽的餘晖籠罩在正在換鞋的年輕女孩身上,将她本就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動人,細腰長腿,精緻的側臉輪廓随着她的動作在墨發裡忽隐忽現,勾得人心癢癢的。
“小語,你回來啦,洗洗手馬上就開飯了。”一道有些過分敞亮的嗓音打破了安靜到近乎靜止的空氣。
“嗯。”随着這聲有些冷淡的回答落下,美人也終于轉過身。與她嗓音極其不符的是,她長着一副極盡嬌美的臉龐。
巴掌大的小圓臉,在這個大家都不太好過的年代裡仍然有着白到近乎發光、細膩得宛若脫殼荔枝般的好皮膚。齊眉劉海乖順地遮蓋住額頭,彎彎的眉毛下是一雙大眼睛,眼角圓潤、瞳仁烏黑明亮、卧蠶飽滿,整體微微向上,中和了幾分小鹿似的眼睛帶來的甜膩感。鼻梁高挺筆直,從側面看上去甚至有幾分銳利,于是便給這美人添了些清冷氣質。水潤粉嫩的櫻唇微抿,小巧的梨渦隐現。無一處不精緻,湊在一起更是渾然天成,甚至讓觀者都生不起幾分相較的心思。
來人便是自少女時期就穩獲大院最美姑娘稱号的侯廠長的養女,祝熙語。
祝熙語忽略掉來自一旁那對母女欲言又止的目光,洗完手徑直走向了餐廳。木制圓桌上已經擺好了菜,番茄炒蛋、山藥木耳、清炒時蔬、白灼蝦、冬瓜排骨湯,四菜一湯加上純米蒸出的飯,這即使在北城也是他人難以企及的豐盛。
祝熙語眉毛微挑,必然是甜口的炒蛋、過敏的蝦、不用嘗都知道有多麼清淡的其他菜,果然又是這套。她毫不懷疑,在她應下他們的要求之前,她吃的用的将都是這樣沒有大錯但又處處膈應她的東西。
她毫不遲疑地坐下,甚至算是有些倉促地吃起飯來。沒辦法,上了一天班的她屬實太餓,再不吃點待會兒僅剩的胃口也會被即将開演的大戲徹底消滅。
“小語,今天工作辛苦了。”祝熙語對面的中年美婦喬準娟溫柔地笑着,精準地從那盤木耳裡挑中她最厭惡的山藥夾進她的碗裡,“我昨天實在太着急了,語氣有些不好,請你不要怪媽媽。”
“謝謝。”祝熙語沒什麼表情地将山藥徑直喂入嘴裡,強壓着黏糊口感給她帶來的不适。她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水杯,戲開始了。
“姐姐,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今天已經和媽媽說好了,我是絕對不會同意接替姐姐的工作,讓姐姐下鄉的。”中年婦女下首十七八歲的姑娘跟着應聲,她的語氣透着滿滿的堅定。
少女皮膚很白,飽滿的鵝蛋小臉上最出彩的是她那雙眼睛,雖是單眼皮但水漣漣的,哪怕五官算不上特别精緻,也别有一番清麗感。此時她還帶着幾分稚氣的臉龐因為正在進行的話題微鼓着,似乎恨不得為此起手立誓,生動的表情為她柔和的面容添上了幾分可愛。
“是的,小希最心疼姐姐了。”美婦輕撫少女的發尾,語氣欣慰、聲音微微顫抖。她的眼圈越來越紅,保養得很好的眼尾連一絲皺紋也無,便更有幾分楚楚意。“是媽媽沒本事,你爸爸也剛上任,時間緊張,隻能讓你受苦了。”
“我沒事的媽媽,隻要你們好好的就行。”少女似乎也終于承受不住,撲進母親的懷中,輕輕抽泣着。
祝熙語平靜地看着眼前母慈女孝的場景,腦海裡反駁的話繞來繞去卻懶得說出口。
應該下鄉的本來就是高中畢業卻沒通過工廠招工考試的侯希語,她的工作也沒借半點侯廠長的勢,是她三年前自己先考進廠裡一線女工,又通過内部遴選考進宣傳科的。這一切和他們侯家沒半點幹系,他們有何資格置喙她的工作?
更何況,侯家難道忘了自己的發家史嗎?這個紡織廠原就是祝熙語外公主動上交的私産,隻十幾年前小舅失蹤,父親也在戰場犧牲,母親受不了打擊離世,黎家僅剩了她這個七歲的不知事的外孫女。那些租金和房産也因此全部移交給了當時憑着戰友關系收養了祝熙語的侯海。
那時的侯海剛接到了轉業通知,按他在部隊的級别隻能分回老家縣城當個不大不小的廠領導,因着收養祝熙語才被破格分到了首都第一紡織廠安保處。之後他一路高升,年初已坐上了廠長的位置,妻子喬準娟也跟着成為了後勤處主任。
這一切要說和祝熙語外公舊時的人脈沒半點相關,和每年廠裡交給侯海夫妻代管但祝熙語從未見到過的大筆租金沒半點關系,哪怕是大院裡喬淮娟母女的忠實擁趸也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