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祝熙語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她的車有一次借出去被摔了一下,車把上多了一道很明顯的劃痕,她看着很難受,解下當天的發圈纏了上去,那根發繩上有一朵布攢的小花。但那花很普通,甚至因為日曬雨淋有些褪色,哪裡可愛了?祝熙語不知道回答什麼,幹脆隻是笑了一下。
尹聰正等着看少女羞赧的摸樣呢,他今早看她有點呆呆的,又很乖,以為揭穿她的少女心思她會很害羞呢。他有些可惜,男人嘛,遇見這樣美麗乖巧的姑娘總是想着逗一下的。
“你在哪兒插隊?”尹聰擡腕看了眼表,時間很充裕。“南省漢台市西嶺公社上韓村。”祝熙語的回答果斷又詳細,這是對趙韻的信任,也是對尹聰的示好。祝熙語覺得對方和自己隻有趙韻的關系,今早卻一直很盡心在照顧着她,她也要回饋對方相同的善意。
時間就在一問一答中過去,幾乎全是尹聰在問。将近一個小時,祝熙語愣是沒找到一點機會假寐一下,一夜未睡的後遺症在一個小時的車程後完全顯露出來,祝熙語覺得自己有點暈乎乎的,她打開窗探出頭去想吹吹風清醒清醒。
随着靠近北站,街上的車漸漸多了起來,尹聰拍了拍她的肩,“車多了危險,别探頭出去了。”這一個小時不停的問答已經将兩人變得熟撚了很多。
祝熙語坐了回來,首都清晨的空氣還帶着寒意,将她的眼周鼻頭吹得紅紅的。尹聰沒忍住摸了一把她的頭,這姑娘咋長得這麼好看還這麼乖呢。但下一瞬他的手就被推開了,這一下是沒留半分情面的重,他摸摸鼻子,終于安靜了。
祝熙語側着頭看着窗外,喃喃,“我還有機會回來麼?”北站逼近,這兩日因為忙碌而被忽略了的忐忑開始冒頭了。
其實她還是個從未離開過家的、還沒滿二十歲的少女,在前些年甚至活得像個木頭人,她這兩日表現得再理智,本質也是個第一次亮出爪牙、離開牢籠的新生小獸。
————————————
沒給祝熙語太多傷感的時間,接下來她幾乎是暈頭轉向地被尹聰帶着在北站各個角落穿梭。先去她對應的知青辦報道、遞資料,又去中心點領這些天路上的物資,再去車站窗口拿車票...等終于辦好一切時,已經将近十一點了。
祝熙語确定好距離發車時間還有兩小時,擡頭問尹聰,“尹聰,咱們去國營飯店吧,開始供應午飯了。要不是你我今天估計要在這個車站轉暈,實在太感謝你了。”
她一臉慶幸,這是真的,今天的手續遠比她想象的複雜,北站也遠比傳聞更加擁擠。
尹聰正在用袖口拭汗,今天首都一大半的知青都在這裡,本就擁擠的北站已經摩肩接踵了,又熱又難聞,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送别人下鄉,但這絕不是首都第一次知青下鄉,祝熙語的父母怎麼不送送她呢?要是是按原計劃,表妹趙韻和祝熙語怕是要急哭在這裡面,好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
他收回了眼神裡的探尋,示意祝熙語跟上他,“沒大沒小,叫我哥。我比你大個五六七八歲吧,應該。”
“好的,五六七八哥。”一早上相處和忙碌加速了兩人熟悉起來的進程,祝熙語本就對别人态度很敏感,她早就感受到了尹聰毫不掩飾的善意和單純的欣賞,再加上這是趙韻的親表哥,祝熙語也卸下了些許防備,露出幾分原本的性子。
尹聰聞言敲了下祝熙語的頭頂,“跟着韻韻叫表哥。”祝熙語乖乖喊了一聲。
————————————
下午一點,尹聰将祝熙語送到了對應的位置,知青辦統一安排的硬座。周圍已經坐了好些知青,很安靜。
尹聰将祝熙語的手提箱直接放在她的座位下,将手上的報紙平鋪在手提箱上,示意祝熙語直接将腿放上去,“放在上面的行李架上我怕你照應不到,這樣的話,你就算休息的話也不用擔心。”
祝熙語乖乖點頭,這是她第一次坐火車,當然是尹聰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尹聰好懸沒忍住又想摸她的頭,他的兩個表妹都以氣死他為榮,哪見過這樣乖的。他一臉滿足地從兜裡掏出一張車票,“這是我剛剛買的卧鋪票,來不及隻能買到硬卧。記住,你現在在7号車廂,往前走5節,卧鋪就在2号車廂。”這麼乖的妹妹很配得上他到處找人緊急安排的車票。
看見祝熙語面露遲疑,他将車票直接塞到了她手裡,“要坐兩天半呢,留着以防萬一。不舒服或者不安心了就直接過去,那邊的乘務員我也打過招呼了,聽話。”
說完直起身,環顧祝熙語周圍的乘客,給了探頭探腦的男青年們一個眼神,又拉了一下祝熙語頸間的圍巾,本就被遮住的巴掌大的小臉幾乎隻剩下了一雙眼睛在外面。尹聰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下了車。
祝熙語順着車窗看着尹聰走到了站台外,看見他笑着朝這邊揮手,也跟着揮了揮。尹聰這才轉身離開,火車也跟着啟動了。
祝熙語收回目光,愣愣地看着手裡的車票。認識了隻有半天的人,就已經是她生命中排得上号的對她好的人,這到底是她的幸運還是不幸呢,她閉上了眼睛,不想讓自己繼續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