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彧難得耐心道:“既然我都已經說了沒關系,你又何必把自己熬成這個樣子呢。”
什麼樣子?
樂知許懵怔回頭,看到秦睿假裝不經意輕點了點眼角。
眼睛?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因為玉珏的事哭腫了眼睛吧?
“您恐怕是誤會了。”樂知許坦然道,“昨夜昭然給我講了個感人肺腑的話本,這才哭了一陣,并非是因為玉珏。 ”
此言一出,秦睿倒吸一口冷氣。
時彧則饒有興趣地挑眉,看着眼前的女子。
之前看她的頭發都是随意一绾,今日卻端端正正梳了個高髻,髻前以青玉螭龍梳作飾品,發髻左右各簪了枚素淨的青玉簪,整個人婉約了不少。
“您大人大量,不打算追究,可我的錯并不能因此消除,我還是想要盡量彌補。您放心,我會尋訪玉器大家,看看能不能将玉珏修複。”樂知許欠身,“那我先出門了。”
時彧側身讓路,看着她主仆三人漸漸走遠,消失在樹叢後,才喃喃道:“我都已經誤會了,她明明可以應下的。”
扶桑見狀笑笑,“少主公,看來您的那句‘世人多虛僞’,也有例外的時候。”
時彧不語,隻勾了勾嘴角。
出了門,昭然問道:“夫人,咱們是直接去淄陽侯府嗎?”
“不,先去西市。”樂知許咬牙道,“我要去找那個周扒皮算賬!”
不一會兒,馬車來到西市最繁華的豐禾街,在一家成衣鋪面前停了下來。
樂知許仰臉看了看鋪子門上的金字招牌,冷哼一聲,随後朝門内走了進去。
店裡來往的客人很多,看衣着都是貴婦人,又都領着侍女,再寬敞的店也有些轉不開身,店内七八個小二都沒閑着,各自為客人熱情介紹着。
小二胡生是新來的,面對跟前這個,問了一百多個問題,也絲毫沒有掏錢意思的肥碩夫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眼看就要挂不住了。
瞥見門外又進來一位,光看那邁進來的一隻雲頭履,那布料,那做工,胡生憑借自己并不多的經驗,迅速做出判斷,沖了過去。
“這位夫...”胡生說了一半的話,硬生生哽在喉頭,目光直直盯着來人絕美的容顔,一臉癡相。
好美啊,這位是天仙下凡吧?
樂知許早就習慣了他人投來如此目光,并不以為然,秦睿卻是嫌惡地皺了皺眉。
“喂,小二,還沒給我介紹完呢,你怎麼走了?”肥婆不滿道。
胡生充耳不聞,怔怔上前,隻顧沖着樂知許傻樂。
昭然蹙眉,沒好氣道:“叫周掌櫃出來說話!”
“在,在!”周掌櫃聞聲從後堂急急走來,見了來人,先是一驚,随後滿臉堆笑道:“哎呦,時夫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您能大駕光臨,真是讓鄙店蓬荜...”
“行了!”樂知許擡手打斷,開門見山,“前幾日,昭然來取傭金,周掌櫃隻給了她三萬錢,是有這麼回事吧?”
周掌櫃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陪笑道:“不如我們去内堂說吧?”
“就在這說。”
周掌櫃沒辦法,兩隻肥胖的手在小腹前交握,低聲道:“沒錯,正是三萬錢。”
“當初我跟你簽下契約,我穿着你家的新款衣裳,去參加嚴老夫人壽宴,引官眷夫人們來店裡購買,每件提三成。”樂知許向前一步,秀眉微挑,翻出三根纖纖玉指,“一件萬錢,傭金也就是三千,沒錯吧?”
“沒,沒錯。”周掌櫃顯然沒想到她會算這麼仔細,頓時有些心虛。
“三萬錢,也就是隻賣了十件,先不說這數量屬實與否,周掌櫃是不是忘了,我們契約上有一條,傭金保底就是五萬錢起。”
“真的隻賣了十件,我總不能做賠本買賣不是?”周掌櫃硬着頭皮道。
“周掌櫃就是這麼做生意的?”她來到各色綢緞布匹前,手指在上面掃過,“要知道,對面錢掌櫃可給我開了四成的價格...”
周掌櫃不禁翹首朝對面望了望。
原本兩家旗鼓相當,周家出了什麼新款式,錢家也馬上要出個相似的;錢家搞到什麼稀罕的錦緞,周家重金也必須要弄到一匹。
現在正是上客的時段,周氏客人往來絡繹不絕,對面錢氏成衣卻門可羅雀。
這都是這位時夫人的功勞,從去歲正旦起,她的衣裙鞋履,首飾脂粉,甚至随手撚的扇子和手爐,都被宿陵邑,不,乃至五個陵邑官眷夫人們,争相效仿。
當時還是花了好些心思,才跟這位天仙夫人搭上線,可嘗到了好處,到了要往外掏錢的時候,誰又能不心疼呢?
一時間周掌櫃躊躇起來。
久久等不到回應,樂知許點頭道:“好,我明白周掌櫃的意思了。”說着,轉身就要走。
“别别别,”周掌櫃忙上前伸手去攔,“時夫人說的是,是周某一時糊塗了,其實一共賣了二十一件,我這就去後堂取錢,您稍等片刻,好不好?”
昭然梗着脖子道:“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