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彧把書簡放在她枕邊,手卻遲遲沒有收回來。
她的臉,就在距離他手指不到半寸的地方,他仿佛能感覺到她皮膚的溫熱和柔滑。
她的脖頸白皙修長,一側的脈搏肉眼可見地跳動着。
他一直覺得,情(和諧)欲在人的各類欲望中,算是比較低級的。
可饒是他再不齒,身體的反應卻是誠實的,他也隻是爛俗世人中的一個。
就這樣凝視了良久,他輕手輕腳把被子給她蓋好,又放下紗幔,吹了燈,這才轉身離去。
翌日,樂知許醒來,先是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伸到一半,猛地想起如今府裡還有長輩在,忙彈射起身。
“糟了糟了,什麼時辰了?”
秦睿推門而入,一邊系紗幔一邊笑道:“夫人莫急,少君侯臨走時,特意當着兩位夫人的面交代了,今晨不讓來叫你,讓你多睡些。”
樂知許扶額苦笑。
雖然知道他是好意,可昨日剛說了子嗣的事,今日又說這種讓人臉紅的話,搞得好像他們兩個人夜裡很努力一樣。
他是一走了之了,自己可是還要見人的。
“快幫我盥洗梳妝。”
昭然幫她梳頭,秦睿收拾床鋪,聽到拿起竹簡的聲音,她還不忘囑咐道:“書簡别收啊,我要看的。”
昭然像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驚訝道:“您說您要看書?”
提起這件事,樂知許隻覺得頭大如鬥。
要想不露餡,得在身邊找個可靠的,學識淵博的人教她才行。
收拾完畢去給長輩們請安,走到一半遇到一位慈眉善目的仆婦,仆婦行禮道:“見過少夫人,婢子姓林,在時三夫人身邊伺候,少夫人叫我林媪便好。”
樂知許颔首,“林媪好,三叔母在房裡麼?我去請安。”
“女君出門了,臨出門前交代,要婢子看着您把藥吃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樂知許強顔歡笑,“那便勞煩林媪了。”
*
宣室殿内,皇帝單肘擱在案上,托着腮,好像已經陷入沉思。
蘇善朝剪燭芯的宮人擺了擺手,宮人心領神會,蹑手蹑腳退了出去。
就這樣不知道靜默了多久,皇帝突然開口,“蘇善。”
“欸。”
“你說,時卿和太尉,到底誰才是真心待朕,朕怎麼看不懂了呢?”
蘇善一驚,“哎喲!陛下真瞧得起奴婢,奴婢一介閹人,哪懂得這些?”
皇帝舔了舔嘴唇,顯然還在糾結,“朕之前想着,太尉肯定是希望朕,能長久安穩地坐在皇位上,畢竟皇後是他的女兒,日後生的皇子也有可能會繼承大統,朕好,趙氏便好。”
“是這個理沒錯。”
“可上次吳言的事...”皇帝抿到嘴上有幹裂的皮,不自覺地擡手去扯,一用力,撕下一塊,瞬間滲出血迹來。
蘇善瞧見了,忙阻止道:“陛下,可扯不得啊!”
皇帝好像沒聽見似的,伸舌頭将血珠舔盡,自顧自道:“上次叫你派人去盯,那吳言果然被人換了下來,你說,太尉是不是真的起了異心?”
“說起吳言,奴婢查過,這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蘇善抄着手,“吳言的背景,也隻能查到竹文書院,再往前,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陰鸷笑了兩聲,“探子還在浔陽發現了金蟬紋,看來咱們這位趙太尉,準備幹件大事啊。”
“浔陽公主受先帝疼愛,賜予十萬赤狐軍,太尉若得赤狐軍助力,定會實力大漲,可公主殿下超脫世外,根本無心參與群雄紛争,對國事也不甚關心,想要說服殿下出山,簡直比登天還難啊。”
“還說你不懂,朕看你啊,心裡明鏡似的。”皇帝嗤笑,“可朕不明白的是,太尉一把年紀,還隻有一個庶子,難道他不甘于隻做國丈,也想要朕的皇位?”
這問題,蘇善可答不了。
好在門外宮人适時傳報,“司馬大人到!”
皇帝緊皺的眉頭瞬間梳開,換了個笑臉,隻等時彧人影一進門便嚷道:“時卿來了,快坐快坐!”
時彧在禮節上,素來不出錯,恭恭敬敬行了禮之後,才到一旁坐下來。
“陛下召臣單獨前來,想必是吳言的事,有着落了?”
皇帝笑道:“朕仰仗時卿的,又豈止是這樣不足挂齒的小事?”
“原來陛下竟覺得,身份不明之人混入禦前,是不足挂齒的小事?”時彧面無表情道,“那倒是臣多事了。”
這話一出口,不但皇帝怔住,就連蘇善的心都跟着顫了兩顫。
在禦前這麼久,這位大司馬雖特賜可帶劍履上殿,上朝不趨,贊拜不名,可卻從未有過一絲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