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忙倒了杯水給她,“是不是剛剛,他們追捕那個下毒的人,給您吓着了?”
提起那個人,樂知許隻覺得口中反酸,接過水一飲而盡之後,緩了半晌,才搖頭道:“我沒事。”
秦睿随後進門,朝她回禀道:“夫人,我已經讓向世子先回去了,他還是放心不下您,讓我轉告您,有事務必去找他。”
“好。”她無力應道。
她有些後悔,沒跟向賢走,可她的身份跟時彧牢牢捆綁在一起,她又能逃到哪裡去。
她很清楚地知道人彘是個什麼東西,當初第一次了解到這個詞,受好奇心驅使,還專門上網查了一下,這一查不要緊,那短短幾行字,竟然讓她胃裡翻江倒海。
沒想到這麼殘忍的事情,有朝一日竟然會離自己這麼近。
“您要是實在不舒服,晚宴就别去了,那麼多人肯定很吵。”見她神情恍惚,昭然将她手中杯盞接過,心疼道。
她定了定心神,“去,再怎麼說,我也算是當家主母了,哪能不去呢。”
讓昭然重新為她理了理有些淩亂的發髻,又讓秦睿簡單為她塗了些脂粉,以掩蓋蒼白的臉色。
她與銅鏡中的自己對望良久,方才提起一口氣起身。
來到偏堂,武将們已經坐好了,笑語盈庭興緻高昂,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尤其是那李由,半個時辰前,還舉着劍要刺穿别人的喉嚨,現在正咧着嘴,大聲拍案叫好。
見她到來,衆将紛紛在席間拱手見禮。
“末将淩铮,見過夫人!”
“末将許義,見過夫人!”
她臉上挂起無可挑剔的笑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一一颔首示意。
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主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隻覺得時彧的眼神間,竟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她忙轉過臉,假意俯身去扯裙裾,腳下快挪幾步,來到女眷們的食案前坐下來,還好女眷們的食案與武将之間,有道屏風阻隔,她不易察覺地長呼了口氣。
王楚容見她眼神飄忽不定,關切問道:“怎麼了?”
她輕笑,“沒什麼,可能有點累了。”
伍氏含笑道:“他們不知要喝到什麼時候,一會兒你們用好了,就都早些回房歇着吧。”
兩位姑娘輕輕點了點頭。
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擺上桌,年輕武将們發出起哄的叫好聲。
“兄弟們,咱們敬少主公一個吧!”李由大聲提議。
“敬少主公!”
“敬少主公!”
時彥在席間,也被氣氛感染,朝身邊的時彧舉杯,激動道:“敬堂兄!”
杯盞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脆響,讓樂知許的心都漏了一拍。
之後的時間裡,屏風那邊觥籌交錯,哄笑聲不斷,她卻心緒混亂,味同嚼蠟。
“哎你們聽說沒有?”有位濃眉小将煞有其事道,“聽說匈奴在五原,又開始劫掠百姓...”
李由徑直打斷道:“大好的日子,咱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說這些幹什麼?快,自罰一杯!”
“好好好!”濃眉小将自嘲似的笑笑,舉起面前杯盞,“我喝!”
時彥知道,這幾年間匈奴數次來擾,都是堂兄派兵擊退的,聞言扭頭去看時彧。
時彧輕喚道:“李循引。”
李由手上微微一頓,旋即繼續扭着頭,跟其他人一起去灌濃眉小将。
“李循引!”時彧大喝一聲。
這下衆人們都聽清楚了,停下嬉鬧的動作,轉身去看少主公。
李由見再也躲不過,隻好應道:“末将在!”
時彧平聲道:“你明日便領三萬征北軍,出發去五原!”
李由嘴裡低聲嘟囔着,“我不去。”
衆人面面相觑。
雖然這是家宴,但這明擺着就是下的軍令,李由這話,可是公然違抗軍令啊!
時彧雙眼一眯,聲音瞬間冷了下來,“你說什麼?”
李由把脖子梗向一邊,提高音量,“我說我不去!”
李由身旁的淩铮,見少主公面色不對,忙在案下戳了戳李由,誰知李由不耐煩回推,“幹什麼你!”
淩铮整個人被猛地推翻,失去重心倚在後面人的身上。
這下氣氛徹底凍住了。
流光見狀想打圓場,讪笑道:“其實今天...”
“你給我閉嘴!”時彧厲聲喝道。
流光隻得悻悻抿上嘴。
時彧冷聲诘問,“李循引,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李由怏怏道:“知道,可我答應了程遠瞻,他不在宿陵邑的這些日子,我就守在您身邊,哪也不去。”
“所以你覺得,對他的承諾比軍令更重要?”
樂知許聽到這裡不禁皺眉:什麼嘛?難道他聽不出?李将軍想留在宿陵邑的原因,是為了保護他?
本也不是什麼大矛盾,說兩句軟話,衆将再調和一下,也許就過去了。
誰知李由并不打算息事甯人,靜默了半晌,從齒間擠出一個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