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彧拍案,怒喝:“你可知違抗軍令該如何處置?”
李由仰起臉,“少主公說個數,不就是軍棍麼,末将照單全收就是。”
元稽勸和,“李将軍,你就少說兩句吧,既是軍令,趕緊應下便是。”
“你他媽的少在這裝好人,你知道怎麼回事嗎?就在中間攪合!”李由正不爽,轉頭便罵。
淩铮出言相勸,“循引兄...”
李由一揚手,嚷道:“今天誰也别攔我。少主公,在哪打?屋子裡還有女人,我就不脫衣裳了,來啊!”
衆人不約而同去看主位,果然,時彧面色已經鐵青了。
他單手拎起酒壇,把面前的酒盞斟滿,眼睛死死盯住李由,仰頭将酒飲盡。
李由似乎也明白了,眸子瞬間暗了下來,雙手捧起酒盞,也喝了個精光。
“李循引,當年你被圍困在不狼山谷,程遠瞻将你救回來時,你答應過我,日後聽我調令,絕不再生違逆,今日你既食言,”時彧将酒盞頓在案上,閉眼道,“你便去罷。”
李由呆坐了半晌,似是笑了一聲,緩緩起身。
扶桑輕聲道:“少主公,三思啊。”
時彧閉口不言。
李由朝時彧一拱手,沉聲道:“少主公,您保重。”
說罷轉身離去。
衆将看看李由,又看看時彧,無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
屏風那邊,秦睿焦急,忍不住扯了扯樂知許的衣袖。
當日遇險,李由似天神降臨,而且從剛才的話,誰都能聽出他對時彧忠心耿耿,如今卻這麼草草被趕了出去,任誰都是要惋惜的。
樂知許卻搖了搖頭,這并不是她能參與的事。
意料之中,還未等圓月爬上樹梢,宴席便不歡而散。
府門閉,蟬鳴止。
時彧面無表情端坐在書案前,手裡連卷書簡也不捧,就直直盯着書案上,之前被李由扔劍磕到的那塊凹痕,一言不發。
樂知許沐浴過後,從浴房裡出來,見他的狀态,目不斜視,甚至腳步還加快了幾分,隻想快點從他面前走過去。
“你聽到了對麼?”
身後響起他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
她脊背發麻,腳下不由自主頓住,再想前進,卻怎麼也邁不開半步,整個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你怕我?”時彧不可置信問道。
她勉強壓制了一晚上的情緒,幾近爆發,她努力忍着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僵硬轉身。
“是。”
“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你是說,把那名太官令做成人彘的事?”
又聽到讓人心驚肉跳的兩個字,她蹙眉閉眼,盡量讓聲音聽起來一如往常,“你還不如給他個痛快。”
“痛快?”時彧冷哼,“他給我下的毒,要由内髒到皮膚,整個人逐漸腐爛,足足折磨七日,七竅流血而亡,誰又想過要給我痛快?”
她惶恐睜眼。
“今日這麼多武将在,他這一把毒藥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也包括在内!”時彧渾身戾氣迸發,“在你毒性發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還會不會想要給他一個痛快?!”
他又起身,來到她身前,雙手猛地扯開衣裳,露出疤痕縱橫的胸膛,狠戾道:“我在沙場,曾經差點被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刺死,你以為他可憐,他卻要你死!”
“你别說了!”她捂住雙耳。
“樂知許,我隻是想要自保,僅此而已。”他語氣軟了下來,“若我這次不殺一儆百,還會有更多的人來,我不能保證每次都能有所察覺。”
她怔怔看向他。
他剛上前一步,她卻登登退後兩步,他隻得止住。
他呼出一口灼熱的氣,緩聲道:“你不要怕我,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今天我所見到的,才是真正的你麼?”
“人...太官令的事,我已經解釋過了。”
“那李将軍呢?”她問道,“他言語間的意思,我不信你不懂。”
“這件事,說來話長。”
“那就是不願說了?李将軍于我,有救命之恩...”
“救你的是我!”他突然吼道,“不是李循引,不是向賢,不是别的什麼人!是我!”
她被吼得呼吸一窒,眼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
半晌,他長歎一聲,似是妥協道:“好了,操勞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睡吧,這幾天我有事要忙,就不回來住了。”
說完,徑直轉身離去。
她忙逃也似的跑進内寝,整個人縮到床上還嫌不夠,将紗幔拉了個嚴實,一條縫都不剩,這才抱膝哭了起來。
時彧在窗外聽到隐約哭聲,頓住腳步,面上皆是不忍。
元稽道:“是不是應該提前知會夫人一聲啊?”
“不必,走吧。”